“老地方”是一家茶馆,议事的地方在走廊尽头的包间。
韩冰无所事事地靠在门口。按理来说,他这个级别的伙计没资格进厅议事。三爷是铁筷子,潘子是筷子头,还有喇嘛盘和马盘的头头们。韩冰不过一个打手,守门是刚刚好的。
按情势来说,只要韩冰守在门前,这门短时间内就和墙差不太多。
从韩冰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并不喜欢这种虚与委蛇、各怀鬼胎的会议。让韩冰守在门口,不让里面的人出去或者外面的人进来,他是相当乐在其中的。
最后一个进门的秀秀曾听韩冰在轻轻念叨:“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陈与义的《临江仙》,韩冰读过书?” 秀秀有些惊讶地想。但随即,随着潘子一声吆喝,鱼贯而入的牛鬼蛇神们打断了秀秀的思绪。
韩冰抱着手,靠在帷幔边的竹墙上,听着包间内的动静。
花儿爷和鱼贩子在扯皮,韩冰打了个哈欠。
小三爷在“陈皮阿四”问题上甩出神来一笔,韩冰深觉欣慰,暗搓搓地庆幸自己未来的老大很有几分急智。
鱼贩又出来挑了事情,韩冰透过帷幔缝向里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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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鱼贩细声细气地喊道:“好嘛,一群没出息的,给别人当一辈子炮灰吧。老子不干了,反正我没账,三爷,我先走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阿红犹豫了一下,竟毫无追出去的意思,端正地立在当地,朝韩冰的方向瞥了一眼。韩冰一愣,随即恍然,八成是自己前段日子云山雾罩的忽悠真的让阿红信了几分,以为三爷是有备而来。
鱼贩挤过几个人,眼看要到了门口,花儿立刻叫道:“老六,交了账本再走,没帐本不准走!”
那鱼贩根本不听,还是往外挤。
韩冰揉了揉指关节,做好了拦住鱼贩的准备。
就在这时,鱼贩手碰到帷幔的一刹那,潘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人,竟然顿时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交头接耳的声音都消失了。现场静得吓人,连那鱼贩一下也停住了,回头看向潘子。
主座上的三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悠哉游哉的气场让座下众人又是一馁。
潘子站起来之后,看也没看其他人,而是摇摇晃晃地吸了几口气,转头向鱼贩走了过去。
所有人都没有动,都戒备地看着他,鱼贩忽然就有些胆怯,却指着潘子叫道:“姓潘的,你想干吗?兄弟们都看着呢,你要是动手,咱们可就撕破脸了,你他妈别后悔!”
潘子一脸的轻蔑,根本不理会。
鱼贩怒骂道:“阿烂,阿……”
还没说完,不待潘子动手,一双手闪电般从门外探了进来。
“喀”地一声,鱼贩的右手自肩以下软软地垂了下来,然后又是“喀”的一声,鱼贩的左肩也脱了臼。鱼贩疼得大叫,外面传来骚动的声音,有几个人冲出隔壁的包间,往这里跑了过来。
卸下了鱼贩关节的正是韩冰,他朝潘子眨了眨眼,低声道:“说好了动手我来的,你注意伤口别裂了。” 说完,便缩回了帷幔之外。
潘子微微一笑,把手一伸,从鱼贩裤子后袋里抽出了一个本子,就往后一递。
小花上前接过来,翻了翻,道:“不是有账本吗?哎呀,老六你太调皮了。”
“那是我……哎呀呀!” 鱼贩倒是硬气,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半句话。潘子只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臂,鱼贩便疼得大叫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接着潘子就看向鱼贩边上的人,那个人也看了看他,一脸惊讶。
潘子一瞪眼:“看我干吗?交东西上去,还要我动手吗?” 那个人立即反应了过来,马上转身向小花递上本子:“花儿爷,到五月份,全在。”接着,所有人都动了,每个人争先恐后地拿账本递给小花。
此时只听帷幔外传来几声“喀喇”、“喀喇”的脆响和几声痛呼。韩冰从门外探头进来,一脸不好意思地对鱼贩说:“六爷,您手下有点骨质疏松,一看平时就吃得不太好,该补钙了。”
鱼贩面色铁青,憋着不愿呼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潘子看着鱼贩,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冷冷道:“老子被人砍了一刀,背很疼,我长话短说。”他咳嗽了一下,“今天,三爷没说走之前,谁也不准走。我眼睛看不清楚,平日里谁熟谁陌生,今天也没精力分辨了。谁要敢早走,我就当场弄死他。”
潘子指了指鱼贩的肩膀,韩冰伸出手在鱼贩双臂上一推一送,“喀喀”两声,把鱼贩的手臂很勉强地挂回了肩膀上。
鱼贩在肩膀接合后长舒了一口气,想骂什么,潘子立即道:“别顶嘴,会死的。”
这话竞然就从鱼贩的喉咙里咽了下去,当真就不敢走,也不敢说话了。看着小花拿了一堆账本回到桌子边,鱼贩显然极其愤怒,但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另一边阿红看也不看身边两人,直接递上了账本。另外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显得吃惊又有点无奈,只得递上了账本。
潘子还是看也不看,转头走了回去,有点摇摇晃晃地重新坐下。
韩冰则不知什么时候又缩回了门外。隔着一层帷幔,只能听到鱼贩手下的痛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