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在地上跺了一脚。

在鬼影惊愕的目光中，山崖边缘整块垮塌了下去。这片山崖都是松软的腐殖质和落叶堆积，一块滑落，便一层层地塌方一般塌了下去，瞬间从韩冰脚下塌出去十几米远。

鬼影以一个不应属于残疾人的速度飞快地向后飞跃，这才没被一起带下去，但有两只猞猁已经被滑塌的泥土卷下了山去。

消失在鬼影视线之前，韩冰嘲讽地笑着，朝鬼影高高地竖起了中指。

鬼影愤怒地朝崖下扫了一梭子，直打得泥土纷飞。

————————

走在通往湖边的道路上，虽然在滚下山崖的时候扭伤了一条腿，但韩冰的心情还是很好。

在穿过“石果冻”之后，韩冰根本没有时间清洁他的乌兹，等终于走出缝隙的时候，那些本已软化的石块竟又凝结了起来，将枪管堵死了。

也就是说，韩冰其实是端着一支扣扳机必炸膛的废物枪和鬼影对峙了半天。天知道他心里有多虚，如果鬼影再大胆一些，毫无还手之力的他连和鬼影同归于尽你都做不到。

好在鬼影在巴乃山中躲了几十年，就是凭借着他的谨慎。这谨慎也许救过他几十上百次，所以他一定想不到，赖以维生的谨慎有朝一日会救了自己的敌人。

这块山崖已经在雨水的浸润下不堪重负，就算没有韩冰那一跺脚，也快要撑不住了。而整座山崖都由松软的土壤与腐殖质构成，韩冰除了扭了脚外，身上只是多了几处擦伤而已。

倒是险些被土活埋在下面，还差点被一只倒霉的猞猁挠了个满脸花。

甚至脚的扭伤也并不严重。扯开衣服权作绷带在脚踝处牢牢固定了几圈，韩冰勉强可以做到行动自如。

湖边的方向忽然隐隐传来悠长哀婉的歌声，如泣如诉，如叹息，如叮咛。

是瑶族的悼亡曲？有人出事了？韩冰心里一惊，四下看了看，飞快跑向路旁的山坡。这里离妖湖很远，但地势高耸，爬到高处可以遥望到妖湖。

瑶族人相信灵魂永存，死亡是“归家”，是与祖宗相会去了，因此是丧事，却也是喜事。唱歌是为了祈祷死者一路顺利，在祖先身边幸福、快乐。

韩冰终于爬到了山顶上，遥遥望去，只见湖边一个清秀的身影对着湖面曼声歌唱。潘子跪在她身边的土地上，双手合十。

云彩是在为我祈祷。韩冰猛然意识到，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潘子拿出什么东西，插在了湖边的泥地上，点燃，虔诚地拜了拜，念念有词。

掏出从巴雷|特上卸下的瞄准镜，韩冰看到，那竟是一支雪茄，他从裘德考那里摸来，交给潘子的雪茄。他还记得那时潘子开玩笑，说韩冰难得孝敬他点好东西，他要留到外面再抽。

皮包也在湖边，蹲在一片长草之中，不断地抹着眼睛。

这皮包，再大的本事，也不过是个小鬼啊。韩冰想笑，但笑不自然。因为他看到湖边的营地之中走出来一群人。

戴着三爷面具的吴邪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小花和胖子，再后边是那些幸存的伙计们。他们庄重地走到了湖边，沉默地听着云彩那哀婉的悼歌。

张家小哥没有跟在人群中，但他也走出了帐篷，走到了湖边。他还没完全康复，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张家小哥靠在一棵树上，沉默地看着湖面。

悼亡曲的尾音长而温柔，仿佛丝绵一般缠绕在人的心中，有一些痛，但更多的是一种熨帖的温柔。

韩冰再也忍不住了，跳起来就要朝湖边招手。

但他忽然站住了，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微微地颤抖。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如果他死去，究竟会有几个人为他伤心。接着便想到了汪国源，然后，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可能性。

“我还应该回去吗？” 韩冰抱着肩膀，颤抖着缩成了一团，忽然脚踝一痛，狼狈不已地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脸朝下摔在了地上。

但遥遥地，他还是听到花儿爷清亮的声音：“一鞠躬！”

韩冰用力抽了自己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