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跟着他，很多天了。

韩冰能察觉到这一点，但发现不了跟踪者的行迹。这说明跟踪者的侦察技术不过关，但身手却比他好。

说起来，他已经“死”了几个月了，家里也该派人来了。他也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

拒绝继续执行任务这事，总要和家里有个了结。惩罚是免不了的，甚至可疑度波动超出阈值从而招来家里的处决者也是可能的。

阴谋计划这种事，韩冰一向做不来，能推测出“蜜罐”的事情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等家里人来了，能糊弄过去是最好，糊弄不过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但这不可能是家里派来的人。如果是调查者，他不可能发现对方的行踪；如果是处决者，他现在已经是具没下巴的尸体了。

那么跟踪他的，到底是什么人？

韩冰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山洞中。

————————————————

鬼影的山洞也就十几米深，睡得最舒服的一块地方被韩冰老实不客气地占了，又在洞顶依样画葫芦地画了一个和长沙那间卧室的霉菌如出一辙的卡通化的大眼睛。

鬼影一开始还有些不服气，但在意识到就算离开他的猞猁，韩冰也能活得比他还好这个事实之后，彻底对于干掉韩冰这件事心灰意冷了。

于是他每天只是通过横眉冷对来表示对韩冰的不满，终于让自己说话的频率配得上自己的名字了。

说起来，鬼影也叫张起灵这事，韩冰一直相当地接受不了。他不和韩冰说话，韩冰反倒乐得清静。

孤独的生活韩冰早就习惯了，何况偶尔还能遥望巴乃，看看胖子在那边跟村里人吹牛打屁，倒也不算是完全的孤独。

只是今天，山洞里除了鬼影之外，竟然多了一个人。听到洞口传来的脚步声，本来正在和鬼影谈话的那人站起身来，朝韩冰招了招手。

韩冰几乎是瞬间定在了门口，脸上闪过震惊、疑惑、感动，还有一些愧疚。他晃了晃，伸手扶住了洞壁，喃喃道：“小三爷……？”

伪装相貌很容易，为了伪装身高、臂长乃至指长而做接骨手术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还有很多痕迹是难以及时更新的，比如掌心老茧的形状与厚度，比如面部肌肉牵动时引出的皱纹的形状与深浅。

韩冰本就对分辨人体有着及其精准的直觉，又刚刚和吴邪分别几个月，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这恐怕是混在裘德考队伍中的那个假吴邪。韩冰一边思考着，一边缓慢走进山洞。鬼影杀害了多少人，就缴了多少人的武器，其中有一柄钢|弩，应该是上了弦的。

山洞太狭窄，在这种空间内开枪，容易造成跳弹误伤。

假吴邪叹道：“我真的没想到你还活着。是我们对不起你。” 韩冰配合地叹了口气，一副十分感伤的样子。

鬼影却嘲笑道：“你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天吗？现在他们找来了，你怎么唉声叹气，和要哭了似的？”

韩冰朝洞壁瞥了一眼，钢|弩竟已经不见了。

韩冰苦笑道：“我本来应该很开心的，如果 ——”

“如果你真的是小三爷的话。” 韩冰沉下脸，拨开了56冲的保险。

————————————————

“我是花儿爷的人……” 假吴邪高举双手，解释道。

“我不信。” 韩冰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假吴邪的话，“换个说辞吧。”

“我明白你很难相信，但花儿爷这么设计，并不是为了他自己，很多事情都是上一辈传下来的……” 假吴邪笑了笑，还在试图说服韩冰。

“总之，这个说辞我是不相信的。” 韩冰耸了耸肩，“别当我是小三爷，给我个有点诚意的解释行不行？”

“好，我给你一个有诚意的解释。” 假吴邪叹了口气，“我的手机在我口袋里，你让我拿出来，里面有一条短信……”

韩冰面无表情，“咔嚓”把快慢机调成了连发。

假吴邪终于黑着脸，说道：“山洞里开连发，你简直是个疯子……你听说过张家人吗？”

韩冰当然知道张家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按照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吴家伙计应有的表现，皱眉道：“张家？什么张家……你是说老九门张大佛爷一脉？不是早就断了吗？”

忽然一支尖锐而冰冷的物体抵住了韩冰的后腰。一个略有些烟嗓的女声在韩冰身后冷冷地说道：“把枪放下。”

这个人什么时候摸到自己背后的？他不由得暗骂自己倒霉，怎么忽然之间冒出来这么多身手比他好这么多的人，这年头退役特工的身手都可以白菜价卖了吗？

韩冰叹了口气，认命地缓缓把枪放在地上，又一脚踢向假吴邪，一边苦笑道：“姐们儿，别冲动，这地方可不能伤着啊，不然我后半生的幸福怎么办，你负责啊？”

弩|箭这才离开韩冰的后腰，那个女人在韩冰背上重重推了一把，冷笑道：“老娘管你怎么办。”

————————————————

假吴邪和鬼影交谈了一阵子，韩冰被绳子捆了个结实，连耳朵都堵上了，面朝岩壁放着，心里郁闷得直想死，可他连嘴巴都被堵上了，那个女人还时不时地过来踹他一脚。

鬼影，你丫要是有点良心，就看在老子饶你一命的份上少说老子两句坏话。韩冰咬牙切齿地想。

数着脉搏，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韩冰身上的绳子终于被割开了。出乎他意料的是，假吴邪的表情竟然缓和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亲切。

“我们本来是打算把你灭口的，但是根据我们的观察，你是一个忠实并可靠的人，哪怕被丢在了古楼中，也没有对吴家产生怨恨。” 假吴邪说道，“所以我们会给你一个成为张家伙计的机会。你的忠诚可以用在更值得的地方。”

傲慢而淡定的态度，理所当然的施舍一般的给予。韩冰挠了挠头，他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再一次见到这改变了他一生的态度。

“哥，你真是被那个小张哥带魔怔了，什么歪瓜裂枣都往家里划拉。” 女人拿钢|弩指了指韩冰，又指了指鬼影，皱眉道，“一个神经兮兮的退伍兵，一个残疾人，我们张家要改行经营慈善机构了吗”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一个笑嘻嘻的年轻人忽然踏进了山洞，朝韩冰友善地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小张哥。”

韩冰愣了愣，才道：“你好。”

“这两位呢，一个叫张海客。” 小张哥指了指假吴邪，“一个叫张海杏。” 他又指了指拿着钢|弩的女人，“我们是一个很牛逼很厉害的家族的人，你知道张大佛爷是吗？张大佛爷就是在我们这个家族混不下去了才出门自立基业的。就这样还混成了长沙城的头号军阀，你说，有机会做我们张家的伙计，是不是一件特别牛逼的事？”

韩冰被这个小张哥说得晕头转向，呆呆地想：这个张家人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对了，太热情，话也太多了点。

“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慢点说，我反应不过来。” 韩冰苦恼地揉着太阳穴。

小张哥抹了抹头发，笑道：“你反应得过来的，我已经特意用很简单直白的话给你解释了。你装作听不懂，是不是还想等吴邪来接你？”

“我不是，我只是……” 韩冰低头，喃喃道，“他们确实没必要回来救我，但是......哪怕给我收个尸，哪怕只是回来找找……他们会来的……”

“然后你就会跟他们走，是吧？”

韩冰闷声应了一声。

小张哥笑嘻嘻地说道：“可是你看，第一个来找你的是我，不是他们。他们想不到吗？只是你不是那么重要罢了。”

“不，不是……” 韩冰连连摇头，用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像是在自我欺骗一样：“小三爷和潘哥会来的。”

小张哥眨了眨眼睛，又道：“那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只是需要一些熟悉柬越缅一带的可靠的人帮忙。你只要和我们签一个定期的合同，到期以后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怎么样？不然的话，我也很难办啊。”

很难办是个什么意思，看看张海杏手中的钢|弩就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