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子，我看到车里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也开始喊叫，不过却不是喊救命，而是让男人赶紧逃命。

她有些焦急地说：“快走吧，儿子。不要管我们。你爸不在了，我也没力气再撑下去。不要管我，你赶紧跳车逃！”

“我不!妈妈，我绝对不会扔下你们独自逃生!我已经没有了父亲，不能再失去你!”男人皱着眉头，紧咬嘴唇，显示出一脸的决然。

他是绝对不会离开驾驶座的，不然车头失去重量，整辆车都会失去平衡立刻掉下去。我的视线掠过面包车继续向后面看去，那里紧靠山路内侧还有一辆歪歪斜斜的警车。

警车的车身上有大面积的凹陷和擦痕，显然是硬靠山壁的摩擦力才及时停下的。两个警察推开门跑出来，快步走到后备箱，拿出几个三脚架然后分别向公路两端跑去。

他们支完三脚架，又快步跑回来，听到救命声，看到面包车在下滑，于是立刻上前拽住了打开的窗框。而那个拖拉机上的女人找来找去找不到可用的东西，一转头看到两个正拽着车子的警察，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立刻冲上前。

“警官，警官，求求你赶紧救救我家阿郎吧！他快撑不住了!”女人声泪俱下，使劲拽起一个警察的胳膊。那个警察被她的大力拉离面包车，而那辆车又开始向下滑。

那个警察顿时慌了，赶紧甩开女人去拉面包车。他刚才去支三脚架回来的时候瞥过他一眼，本想去救他，谁知面包车开始下滑，只好先去救面包车里的人。

他记得挂在拖拉机上的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大概能撑到他们把面包车里的人救出来吧？不过，就算有两个警察，就能拽住一辆滑下山崖的车吗？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他们只能延缓车子下滑的时间，好让里面的人快点逃出来。然而，里面的人竟然不着急出来，尤其是那个老太太，竟然还安心地笑起来。

“儿子啊，你走吧，别为我难过，能跟你爸爸在一起呀，其实我很开心的!我不用再惧怕以后没有他的日子里那种永无止境的孤独了!再见啦，儿子，跟妈妈说再见吧，不要让我死不瞑目!”她笑着说了很大一段话，显得一脸幸福的样子，只有在说“死不瞑目”这四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严肃而决绝的。

那个男人听完她的话，皱着眉，沉默不语。他不想让母亲失望，可是让他放弃自己的母亲，他又如何能做到？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车身再次滑动起来。坠崖，已经势不可挡。

他深深地望向自己的母亲，还有躺在母亲怀里的父亲的遗体，然后在车子彻底失控坠入山下的一刻推门跳了出来。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掉下去的地方，久久无言。

他的个子不算很高，目测不到一米八。由于他微微垂着头，我刚好能够看到他的头顶，也刚好看到他两鬓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几缕，像染上了秋霜。

我的心中微微一颤，因为很显然他才二十多岁，却因母亲逝去的悲伤而瞬间苍老了容颜。

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三十一年前的自己，看到那个正因她而痛苦万分地蜷缩在墙角里的男人。

“唉！或许，这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我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身边，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语道。

听到我的话，他有些气愤地拍掉我抚在他肩膀上的手，转过身瞪大眼睛怒视我，紧咬的钢牙好似要一口将我咬碎。

“哼，别站在那里说风凉话。我全看到了，你一直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做旁观者！如果你刚刚肯伸出援手，或许我妈妈根本不会死！”他冲着我大吼，仿佛要将失去母亲的哀恸化成锋利的尖刀，然后再狠狠捅穿我的胸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