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小张和小刘。
别了,我那永恒宁静的时光……
半小时以后,我们乘坐的车子终于驶出狭窄盘旋的山路,驶进宽阔笔直的大道,最后开入城市郊区的派出所。
派出所里面到处是穿着制服的忙忙碌碌的警察。看着那栋白色的办公楼和那些忙碌的身影,我的心脏莫名一阵触动。
我突然想起来,我在很久以前是不是就来过派出所呢?那些记忆已经非常悠远,悠远到我只记得一个白色的小楼、一个肥硕的穿着制服的胖子和一间换上崭新沙发的接待室。
就在我尽力回忆过去的时候,我们已经被安排到一间办公室里,然后一个女警抱着记录本走进来给我们做笔录。
她长得很秀气,鹅蛋脸,尖尖的下巴,长发用一根头绳扎起来垂在身后。
“那,从你们开始?”她伸出纤纤玉手,指向距离她最近的相互依偎着的男女。她的声音非常温柔,像撩过心坎上的一缕微风。
我坐在最后面,停下回忆,开始静静地听他们讲故事。直到这时,我才确切知道,他们并非兄妹,而是一对快要结婚的小情侣。
他们原本是要到城里购买结婚用品,却没想到一趟简单的采购,却搭上了一辆车。
他们有些怏怏不乐,男人说摊上这事可真晦气,马上就要结婚却遇到死人,不知道举办婚礼的时候会不会被村子里的人说道。
男人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捅了捅胳膊,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到那个面包车上的男人,突然想起什么,就适时闭了嘴。
女警也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到了那个正紧皱眉头的男人,叹了口气,安慰道:“节哀。”
“呵,节哀?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要怎样去节哀?”男人牵起一侧的唇角,勉强地笑了一下。
原来,他是城里一个小饭店的老板。前阵子,他的父亲突然病重,被他接到城里治疗,谁知一进医院,就再也没能走出来。
按照规定,他的父亲是要火化的,但是他的母亲却不舍得。尽管火葬已经在城市里流行开来,却远未普及到偏远的村子里。
村子里世世代代都流行土葬,他们不能让他的父亲就这样尸骨不全。因此,他和母亲偷偷将遗体带出医院,打算开车运回村里,谁知却在出城的时候遇到警察查酒驾。
从未做过不法之事的他们,根本不敢直视警察的眼睛,从而被看出端疑。警察让他们下车接受检查,他却强闯哨卡,一路疾驰奔向山路。
由于山路狭窄,警车并不敢逼迫太紧,因此两辆车在山路上越走越远,直到拐弯时面包车突然撞上迎面驶来的拖拉机。
“如果不是我执意妄行,我也不会在失去爸爸后,又失去妈妈。”他皱着眉头,眼泪一行行地顺着脸颊流下来。即使在面包车坠落时都未曾哭泣的他,此时却哭得像个孩子。
“我做不到坦然面对妈妈的离去,就算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可我接受不了这种猝不及防的分别。就算他们变成了风、变成了龙,可对我来说,我依然是个罪人,是个害死自己母亲的罪人。这种罪恶感会变成一把尖刀,在将来的每日每夜剜剐我的心脏。求求你,告诉我,我到底怎样才能救赎自己的罪恶?是不是我再也无法赎清自己的罪恶?我觉得,现在这种痛,一点也不亚于你所说的那种永恒的孤独……”他声色哽咽,流着眼泪看向我,似乎是在向我询问,也似乎是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对此,我只能勾唇笑了笑,摇摇头,表示我无话可说。
女警顺着他的视线好奇地看向我,他的故事已经讲完,似乎要轮到我了呢!
她微笑着对我说:“先生,该你了,请出示你的身份证。”
这个简单的要求让我神情一僵,“身份证”这三个字让我突然想起一个血淋淋的现实--我已经失去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