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水荇被活生生地饿醒了。
这是他夺舍重生后的第七天。
谢水荇躺在潮湿的床上,窗外冷风一吹,破旧的床帏在眼前晃来摇去。他艰难地起身,从怀里摸出一个佩囊。佩囊针脚细密,上面绣着三个字——凤重山。
这姓倒是稀奇,凤,他活了这么多年,也只听过寥寥几人姓凤,还都在昱朝身居高位,个个都是合体期的大能。
不过这里并非昱朝国土,只是个凡人国度。他夺舍时这具肉身刚咽气,身体尚有余温,就被家丁们从富丽堂皇的府邸,抬到这座荒芜的小院,连续几天都没人来看望。
谢水荇将佩囊放进怀里,心道:“得先出去才行。”
前些天他晋升大乘境,选了个洞天福地渡劫。他信心满满,自觉万无一失。哪成想那劫雷声势浩大、远超他的估计,威力甚于飞升时的雷劫。谢水荇大惊失色,不得不抛弃肉身,神魂仓皇逃走。
若是没有壮士断腕的果决,恐怕再迟那么几息他就得在雷劫下魂飞魄散。在夺舍重生后,他的神魂便开始修补这具孱弱的肉身,直到现在才醒来。
他下床试着走了几步,腿就开始抽筋,接着头晕眼花,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他辟谷多年,早就没尝过饥肠辘辘的滋味,这一次结结实实把他折磨得不轻。不仅修为全失,还又冷又饿,穷苦凡人该体会的,他都体会了个遍。
踏出房门,外边是间不大的院落,长宽都只有七八步,围墙却很高,院中生满及腰高的杂草,看起来破败萧索。隔着围墙,隐隐约约能听见从远处传来的叫卖声。
谢水荇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缓缓调试吐息,正琢磨着之后的计划,院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由小变大。来人大声叫嚷:“为什么得我们来?真他娘的晦气!这些有钱人家,早不收尸晚不收尸、愣是要等到发霉才打发人来收尸。”
另一道声音说:“小声点,万一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能有谁听见!要那个小破烂复活过来听见吗?”
谢水荇心头一喜,抬头望去,正好与来人对上视线。
来人家丁打扮,一身窄袖短打,一胖一瘦,他们自然也看见了孱弱的谢水荇,不约而同停下脚步,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抖如筛糠。
“小、小公子?”胖的那个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
谢水荇和颜悦色:“你们是来替我收尸的?”他表情虽和善,但是打扮真说不上好看。一身缟素,皮肤苍白,嘴唇也是青紫色,长发乱糟糟的,还打了结,青天白日活像是个鬼。
俩家丁都有些瑟缩,恐惧让他们后退了几步,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公子,是、是上头叫我们来的,冤有头债有主,千万别找我们。”
谢水荇脸色愈发柔和,却并没有说话,只是渐渐走近,但上身不动,看起来像是在飘一样。
他其实饿得眼冒金星,这俩家丁都一身腱子肉,真要打起来,他肯定挨一拳就扑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唬住他们再说。那俩家丁被吓得连连后退,其中一个还尿了裤子。另一个猛地跪了下来,涕泗横流地磕头求饶。
找住机会,将俩家丁敲晕,谢水荇蹲在一边,扒他们的衣服。现在是隆冬,天冷,不穿点厚衣服他可撑不过去。谢水荇换上他们俩人的衣服,又把他们身上的碎银搜刮得干干净净。
他一边搜刮一边感叹,天无绝人之路,刚觉得饿,就送上俩肥羊。
凤重山搞不好就是这具肉身的名字,搞不好还是被家中长辈害死。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凡人短短几十载寿命,还忙活着算计来算计去。
换上厚实的衣服,抛着银子,谢水荇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这座偏僻的小院。从小院出来,七绕八拐走过好几条狭窄寂静的巷子,他就听见了喧闹的人声。
谢水荇忽然停了下来,用手把头发拨拉了一下,随便扎了个马尾,确定身上没有别的不妥之处后,才继续往前走。
他随意拣了家面摊坐下,要了碗素面。
正值清晨,街上热闹得很,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店家青幡随风飘动。摊贩上雾气氤氲,熏得人浑身暖和。谢水荇冰冷的手脚也渐渐热乎起来,面摊老板手脚麻利,将面捞起来,撒上浇头,咚的一声放在桌上,叫道:“客官你的素面。”
谢水荇很久没吃过人间的饭食,他生疏地抽出筷子,笨拙地将面搅了搅。属于浇头的香味与热气扑面而来,惹的他食指大动。三两口把面吃完,谢水荇一抹嘴:“再来一碗。”
面摊老板爽快道:“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