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
一个能让人陷入梦魇,再也无法脱身的东西。
在极东之地,有广袤无垠的深海,跨越数万里,望不到边际。那里有三千弱水,无人可渡。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
在归墟有鲛人居住,它们能织梦。
而梦的归处,就是蜃楼。
回到招摇峰,海亭跳下谢水荇的肩头,径自跑去寻海楼玩耍,只剩谢水荇和归采相对而立。
谢水荇跟在他身后,小声问:“师尊,我现在能开始引气入体吗?”
归采看了他一眼,道:“不急,最好再调养一段时间。”
眼前的少年已经十七岁,褪去三年前的瘦小青涩,变得五官俊秀,顾盼神飞,他身形颀长,动作矫健,不论怎么看,都显得朝气蓬勃。
归采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少年时的道生。
“师尊。”谢水荇凑到他身边,伸手在他眼睛前挥了挥。
这家伙看起来冷漠,仔细一看,竟然在发呆。
归采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后退,掩饰自己方才一闪而逝的惊慌:“怎么?”
“我们要去海外东洲?”
“嗯。”
“是为了我吗?”
归采毫不犹豫道:“想要彻底摆脱肉体凡胎,必须结成元婴。”他伸手轻抚谢水荇柔软的发丝,“你资质太差,天生经脉堵塞,娘胎里就带毒,哪怕穷尽一生,也没法结成元婴,只能尝试别的法子。”
“所以要去东海?”
“是。”
在归采眼皮子底下练了几套剑法后,暮色沉沉,谢水荇用汗巾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两只小猫小跑着跟在他脚后,喵喵地叫。
归采不吝夸赞:“看来我离开这段时日,你没有放松过。”
谢水荇笑道:“师尊的话,我都记在心上。”
他在竹榻上盘腿坐好,归采洗净双手,食指点在他眉间。
“清心静气,不要胡思乱想,”归采道,“感受大周天是怎么在经脉中循环的。”
他话音刚落,指尖便吞吐出一道剑芒似的真气,猛地钻进谢水荇的眉心。
只有熟悉小周天循环后,才能开始尝试大周天循环。小周天在任督二脉,大周天则是在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冰冷锋利的真气小心地在谢水荇的身体中游走,唯恐伤到他脆弱的经脉。
真气游走时,针刺般连绵不绝却又细细密密的疼痛席卷而来,谢水荇咬牙强忍,额头沁出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一次大周天完成,归采收回了手。
谢水荇疼得视野模糊,他努力睁开双眼,想要看清归采的神情。
“重山,辛苦了。”他听见归采说,冰冷的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寒意使他的睡意汹涌而来,随后他便陷入沉沉的梦境。
夜晚的招摇峰,薄雾缓缓流淌,明月悬于高空,遍洒清辉。
归采捧着剑,坐在悬崖边的石头上看月亮,两只猫都在他身旁蹲坐,乖巧沉默。
这把剑古朴无华,唯有剑格是展翅欲飞的水鸟,赫然是先前海亭翻出来的那一把。
归采抚摸着剑上的刻痕,眼神黯然。
海楼心生不忍,小声道:“仙君。”
归采摇头道:“没事,只是想起了故人。”
安静了没多久,海亭又开口:“仙君,你当真要带小重山去海外东洲吗?”
归采将剑收入袖里乾坤,伸手把海亭和海楼一起抱进怀里,抚摸着小猫柔软的皮毛,他道:“当然,只有海外东洲有改天换命的东西。”
海楼小声说:“可是仙君,不一定能找到,你的师父能洗髓伐骨纯粹是巧合,小重山或许没那个运气。”
悬崖上的孤松斜斜地生在乱石中,树干碗口粗,树冠探入云雾,针叶在料峭寒风中愈发苍翠。山风吹过云海,流云涌动不休。
归采没吭声,他眺望翻涌的云海,神情看似冷漠,眼眸却空蒙无神,更像是在发呆。
“人与人,为什么要相遇?”过了许久,归采忽然低声问,“既然相遇了,又为什么要分离?”
没人回答,他也不需要人回答。
海亭和海楼安安静静地趴在归采膝盖上,陪着他沐浴月光,陪着他眺望云崖。
……
谢水荇醒来时,头疼得厉害。昨晚一次大周天循环下来,浑身酸痛,直到现在四肢百骸还残留着细细密密,针刺一般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