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流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恶劣的笑,路海遥给他弄了个木桶,让他在桶里呆着。
他的鱼尾在木桶中缓缓摆动,撩拨得清水哗哗作响。
谢水荇坐在一方圆凳上,旁边就是窗户,窗外升起一盏盏明灯,向天空飞去。路海遥哼哧哼哧地从兜里掏出一堆玉瓶,把它们看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织流趴在木通边,伸手拿起一瓶,扯开瓶塞,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这瓶是梦魂香,”织流笃定道,“喝了容易上头。”
路海遥震惊:“这东西有什么不同吗?”
谢水荇睨了他一眼,闲闲开口:“这水不是你的吗?你不知道它们区别?”
路海遥理直气壮:“我失忆了。”
织流随意把瓶子搁在一边,手指轻点别的玉瓷瓶,眼睛眨都不眨,飞快道:“梦魂香,梦还凉,梦横塘,梦仙游,梦江口,梦行云。”他咂咂嘴,缩回水里,感叹道,“你失忆了都能把这些水弄出来,想不到哇。”
路海遥挠头,他身为这些水的主人,怎么他就看不出来差别。
织流不屑地在水里吐泡泡:“你啥都忘得精光,能记得这些才是怪事。”
谢水荇把这些瓷瓶拿起来,饶有兴致地察看,说:“你说它们是入梦的媒介,想来名字不一样,入的梦也有所不同……”
“前世今生,心魔妄念,爱恨情仇,”织流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从水里蹿出来,他熟练地坐在圆凳上,鱼尾在地上滑出一道水痕,“若是心志不坚,肯定会坠入梦境里,再也不会醒来,要是修士喝了,说不定还会把引出心魔劫,身殒道消也说不定。”
他笑容明亮,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路海遥吓得浑身发抖:“真的假的?我以为就做做梦,才敢拿出去卖。”
貌美的鲛人龇牙一笑,一口白牙阴森森的:“你说呢?”
路海遥当真被这一番话唬得六神无主,三魂七魄都去了大半,面如金纸,冷汗大滴大滴地流下来。
他单以为这神仙水只是让人做梦,过不了多久,喝了这水的人就能自己醒来。
织流却说这水说不定会让人身殒道消。
他只是想赚些小钱,毕竟这水喝下去,最多睡个十天半个月,就当做个美梦了,伤不了人性命,顶多是个无伤大雅的小骗局。
谋财害命,这个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路海遥脸色刷白,身形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下去。
鲛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开的玩笑过火了,连忙安慰他:“方才的话,都是我说来骗你的,在外边喝这水伤不了性命。”
路海遥魂魄都要从嘴里钻出来。
“这水,需要和蜃楼一齐才能发挥效果,”鲛人不自觉放低声音,轻声哄他,“我就是逗一逗你,在外边,这些水只会织梦,喝了的人就像做了一场美梦,对身体并无损害。”
谢水荇双目微阖,安静地坐在一旁,脸上像是冻了一层冰,看不出有旁的情绪。
路海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怯怯道:“你没说假话?”
鲛人说:“怎么?你说的夸张些你才信,告诉你真相你就不信了?左右都是我告诉你的,为什么你只挑一些来相信?”
路海遥嘟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哼,若是你恢复记忆,想起现在这副傻样子,说不定会想掐死你自己,”鲛人把海藻般的长发扎起,又回到木桶里,舒服地甩着鱼尾,“放心,没有蜃楼,这些水也只是编织美梦的水。”
谢水荇望着窗外璀璨的星河,心想,所以说是媒介吗?
神仙水只是媒介,真正起作用的是蜃楼。
蜃楼
又是这个东西。
谢水荇难得开口:“织流,喝了这个水能引出心魔劫,只有身死道消一个下场?”
“那倒不至于,”鲛人懒洋洋地说,“厉害的修士,直接就把心魔劫给渡了,日后大道清明、天地辽阔,再也没什么东西能阻拦他了。”
风错想要蜃楼,就是为了心魔?
难怪不得李寒秋勃然色变,这东西是把双刃剑,用好了,心魔便不再是阻拦,用岔了……
那就直接魂飞魄散,从此世间再无他的痕迹。
短短一段时间内,路海遥已经平复好心绪,他支着脑袋,问鲛人:“你之后怎么办?总不能跟着凤郎蹭吃蹭喝吧?”
织流用手指梳理自己的头发,闻言嗤笑:“你呢?你不也跟着别人蹭吃蹭喝?”
路海遥得意地仰起头,一副牛气冲天的样子:“我怎么可能会与你一样?受凤郎师父所托,我才跟在凤郎身边保护他。”
“哦?”织流好奇心大起,他转头问谢水荇,“你师父是谁?”
竟然这么慧眼识珠。
谢水荇淡淡道:“三清宗,归采。”
织流卡了壳,他没听过这名字!
归墟的鲛人向来与世隔绝,很少同人修交流,就连妖修都见得少,他们就知道零星几个渡劫或者大乘修士的名字,其余人等,一概不入眼。
织流眼珠子一转,含糊地将方才的话题掠过,重新捡了个话头继续说:“我要回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