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换工作了么？”

玉翩然耸耸肩, 举起手里的大剪刀, “修剪园林, 专攻上树。”

时涧墨敛去笑意，“华清宫的人欺负你？”

“没有，他们对我可好了, 自从调我来这工作后，我创造性地想出了一系列树上办公的方法——树上学习, 树上摸鱼, 树上冥想, 树上……”

玉翩然看着时涧墨苍白的面色，没继续说下去。

她问：“你身-怎么样了？”

“没事。”

时涧墨笑了一下，也问她：“这几天, 睡得好吗？”

玉翩然郑重地点点头, “不错啊，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不知道有多畅快, 就是蚊子多了点，还好我的血不好喝, 几天下来，身上没几个包。”

时涧墨凝视她, 试图从她脸上看出, 她是在故作逞强, 还是真的甘之如饴。

玉翩然从前干净透明的像块水晶, 她一眼就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现在，她说话依然诚恳认真，只是如今观察她像在雾里探花，云山雾罩间，不能一时探出她的真正想法。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玉翩然抬起眉毛，眼睛睁大了看她，“你在想什么？”

时涧墨回过神，笑道：“我在想，你真是健壮如牛。”

玉翩然在牢里蹲了一天一夜没什么大事，她却大病一场。

玉翩然：“？？？”

哪有人用牛来形容女孩子的？

她郁闷地看着她，见她两手空空，说：“大人这次没带礼物给我吗？”

呦，时涧墨心想，她是不是把玉翩然宠坏了，养成了她伸手要礼物的习惯？

她摇头，歉意地说：“这次进宫进得匆忙，没来得及……”

“没关系，你没有，我却有东西送给你。”

说着，玉翩然向时涧墨展示了她手里的巨大剪刀，还“咔嚓咔嚓”了两声，“喜欢吗？”

时涧墨不确定地蹙了蹙眉，“……送我剪子？”

“嗯。”玉翩然一本正经地说：“好剪刀，大剪刀，减去你的一切霉运，对刚出院的人来说是最好的礼物了。”

真的吗？

时涧墨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好。”

玉翩然说什么，她就信是什么。

她笑着准备接过。

反正，玉翩然无论送她什么，她都开心。

剪刀就要递给她时，玉翩然突然收回来，把它放到地下。

她看时涧墨迷惑不解，笑起来，“噗，你还真信了？不是这个啦，真正的礼物在树上，等我拿下来给你。”

她往树的背后走去，一眨眼的功夫，很利落地爬到树上。

淘气。

被玉翩然戏弄了，时涧墨不生气，反而心底像铺了层纸，那一处愈发柔软。

她抬头，看玉翩然没入茂密的树林中。

很快，她从树上跳下来，左手握拳，似乎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时涧墨好奇。

她也走到树的另一边，和她靠得很近，“是什么？”

玉翩然点点下巴，示意她伸手。

时涧墨依言照做。

她伸出一只手，摊开。

玉翩然把拳头放在了时涧墨的掌心之上。

然后，她张开五指，收回了手。

时涧墨感觉掌心暖绒绒的。

她低头，看到手掌上卧着一只极小极小的……

麻雀？

麻雀大大的如黑色宝石的眼睛里映着时涧墨的脸庞。

它唧唧地叫起来。

“这小家巧儿受伤了，昨天我坐树上的时候，它忽然跌跌撞撞地飞过来，差点一脑袋撞树，吓了我一跳。”

玉翩然说：“我现在的情况，肯定是没办法照顾它的，所以，时大人，就麻烦你代我照顾它吧。”

时涧墨怔愣。

她想，难道玉翩然知道她从前做过医生？

但她是医生，可不是兽医，这两者差别大了去了。

可既然是玉翩然送给她的，她当然要收下来。

“好。”

她笑了笑，“我会照顾好它的。”

玉翩然“嗯”了声，“半个礼物已经送出去了……还有半个。”

她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鼻子上的皮肤也变得透明，显得小雀斑愈发明显。

“这还只是半个？”

时涧墨眉眼舒展，故作惊奇：“那另外半个是什么？”

她等着玉翩然的回答。

但这次，玉翩然什么也没说。

她在时涧墨的注视下，又向她走近一步。

时涧墨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玉翩然踮起脚尖，微偏过头，在时涧墨耳畔轻声说：“小黑。”

“这几天你不在，我好想你。”

她深深吸了口气，“谢谢你当时对我说的话，让我撑过了最难的时候，我知道……我知道你……”

她没说完。

她用鼻尖，轻轻蹭了蹭时涧墨的耳垂。

然后，在时涧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跑到树前捡起大剪刀，一溜烟跑了。

时涧墨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像是被某个巫女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

“大人呐，华清宫的人说玉小姐现在在户外工作，嗬，这事我竟然也才知道，他们也太可恨了，一看情况不对就欺负玉小姐……大人，你怎么了？”

颜新从华清宫走出来，正要和时涧墨细谈，看她呆立在原地，望着某处，长长的裙摆随风舞动。

像块望妻石。

她说：“呃，大人，你是不是又烧起来了，怎么看你脸红红的？”

时涧墨右手握着小麻雀。

麻雀挪动着身子，在她掌心里乱动，挠得她心里发痒。

她的左手抚上面颊，“有么？”

视线转移，她看向走过来的颜新，平静地说：“我没事。”

颜新听见叫声，看到她手里的麻雀，“这这这……”

“它受伤了，我要把它带回家养。”

在颜新惊异的目光中，时涧墨吩咐道：“以后，叫它雀大人，不可轻待它。”

颜新：“？？？”

怎么会这个亚子，所谓后来者居上，玉小姐就算了，怎么地，连只小麻雀的地位都比她高了吗？

颜新恨恨地瞪了那只麻雀一眼。

小麻雀：“……”瑟瑟发抖.jpg

“玉翩然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你知道么？”时涧墨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小麻雀身上，挡住了颜新“恶狠狠”的视线。

“噢。”

颜新正色道：“观星台，她就在观星台上面睡觉，晚上，那里常常是宫中小情侣们的约会场所，手拉手上去，腻腻歪歪到一半，正要……咳，你懂的，亲亲的时候，旁边地上有人翻了个身，砸巴咂巴嘴，你想想，多可怕！

“大家以为是闹鬼了，后来才发现是被未央宫和掖庭都赶出去的玉翩然，他们让玉翩然走，玉翩然不愿意，硬是在那睡觉，皇后似乎也任由她这样，可能是想看她能撑多久吧，没成想，这三四天过去了，她把那儿当新家了，面色红润有光泽，吃饭倍儿香，想看她笑话的人都郁闷死了。”

“大人。”

颜新问：“宫里人对玉小姐这么过分，我们是不是该出手帮她啊，总是露天睡觉肯定不行，幸好这几天是大晴天，一下起雨来，她该往哪儿躲啊？”

时涧墨很想立即说，让玉翩然住进她家里，或者她亲自去趟掖庭，把那群搞事的混蛋揪出来，让他们先麻溜地滚出去。

但她忍了下来。

“再等一天，今天，我会派人去观星台守着，不让其他人打扰到她……”

时涧墨说：“明天，不管怎样，要么掖庭的人都走，她一个人住进去，要么她直接搬到我家里住。就这样。”

为什么还要再等一天，颜新猜测是时涧墨想知悉玉萃的态度。

不管玉萃如何选择，时涧墨都不可能让玉翩然背上污名坐监的。

但时涧墨还是希望玉萃可以由着本心，做出她不会后悔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