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晴天。
秋高气爽, 苍穹很蓝, 像天上的海。
大片大片, 宛如玻璃质感般的湛蓝颜料泼到画布上，剔透，干净。
玉翩然站在华清宫旁第十六颗树下, 向前来听课的宫人们诉说此次打开宫门的意义。
“开放绝不会是一件坏事，一直藏着掖着, 反而会让事物发臭、腐坏。”
“我知道一些人在担心什么, 宫中与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 都是一份工作，而且待遇和薪资水平都远超一般水平，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依然怕丢了脸面？是因为你的亲朋好友都在艳羡你, 而当宫廷开放后, 他们发现你们也不过是在服侍别人，会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从而不再像从前那样捧着你？如果你们担心这个, 那问题不出在你身边的人, 而是在你身上，因为你做的就是普通的服务行业, 你服侍的是公主殿下，皇后娘娘也好, 是太后娘娘也罢, 她们抛开那层光环, 也是普通人。”
“闭塞会让我们的思想固化, 这很危险。”
人们听着她说话，大部分人忧虑，很多人不信，极少一部分人相信并完全支持她的观点。
周思妤从毓秀宫走出来，直奔华清宫而去。
她正巧看见时涧墨一脸怒意，向正在说话的玉翩然走过去。
周思妤很高兴，立即跟上她。
看看时涧墨的打扮就知道，她刚下班就被皇后叫进宫里，平日散开的长发用细细的皮筋扎起，无精打采地垂在后面。
皇后肯定不希望玉翩然又搞事情，想必对时涧墨说了不好听的话，此时她神情疲惫，眉头紧皱，肯定不会放过玉翩然。
周思妤这么想，那些看到时涧墨脸上的表情的宫人也这么想。
时涧墨还没走近时，在外围听讲的宫人就觉得背后发寒，往后一看看到她，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给她让开道路。
其他人纷纷照做。
很快，时涧墨与玉翩然之间出现了一条宽阔的路。
时涧墨：“……”
玉翩然在看到时涧墨那一瞬顿了下。
但她没停止说话，把接下来想表达的内容说完后，才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时涧墨，说：“时大人，真巧，又和你见面了。”
“玉翩然。”时涧墨盯着她的眼睛，冷冰冰地说：“你越矩了。你给公主殿下下蛊了么，让她听你的开放宫廷，并允许人进来拍戏？你是想全宫里的人都围着你转？”
“不敢。”玉翩然垂下眼帘，模样瞧着有些怯懦，但声音响亮，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我这么做，是想为宫里出一份力。”
时涧墨的唇角微微上扬，连带着眼尾也挑起讽刺的弧度。
“我没看到你想出力，我只看到你的自私，你因为新仇旧恨，想打破宫里的宁静。”
“大人你又误解了，我是想用一泓清泉注入死水里，让它重新开始流动，恢复生机和活力。”
“你说宫里是一摊死水？玉翩然，你根本不明白随意敲脑袋做出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宫中大门打开的内天，就是玉氏遭受非议的开始。”
玉翩然惊讶地扬起眉毛，“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
时涧墨气笑了，“这哪里正常？”
玉翩然故意把眼睛瞠得大大的，瞧着她，瓮声瓮气地说：“大人你天天在网上被黑得那么惨，也不见你难过啊，看上去，你好像越来越好看，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的，可见，遭受非议不见得是坏事嘛~”
“你……”
时涧墨冷笑，眉心陷得更深，“有公主殿下为你撑腰，你真是无法无天。”
“如果我刚刚说的话有得罪大人的地方，还请你恕罪。”
玉翩然假模假样地向她作揖，然后说：“可是时大人，开放宫廷这件事，连皇后娘娘都还没下最终定论，您跳出来和我争辩又何必呢？大人以为皇后娘娘是什么样的人，不见得这事她一定会反对吧。”
“玉宫女，这话你就不应该问。”
此时，在一旁听了会，已经按捺不住想要说话的周思妤终于开口了。
周思妤现在觉得自己在宫中地位岌岌可危。
她想来想去，认为是上次中秋晚宴时，玉翩然一舞成名，紧随其后她的表演黯然失色，从此失了声势。
民间公主的噱头已经不好用了。
她楚楚可怜，柔柔弱弱的人设大家也不吃了。
她现在很急，急着在宫里重新引起人们的主意，找回存在感。
她说：“玉宫女，我的母后做事英明果决，从我回宫以后，对我贴心温柔，让我感受到久违的母爱。”
周思妤眼圈泛红，“那件事后，宫里的人视我为洪水猛兽，妹妹也总用这个讽刺我，可母后，只有母后待我如初，她这样的人，不是你可以随意议论的。”
“那件事”，自然是皇后为她去天启寺祈雨，结果下了场很糟心的“血雨”的事。
周思妤说起这件事，语气不无怨怼。
她很希望博得众人好感。
玉翩然认认真真听她说完话，说道：“长公主殿下，我记得因为这件事，太后娘娘对你很有看法，不想要你继承王位。”
周思妤没回答，抬起手轻轻摁了摁鼻尖，似乎想掩饰泪意。
玉翩然点头，“太后娘娘这样，皇后娘娘还是那么爱你，看来真是高下立见。”
“那是当然。”时涧墨拍了拍周思妤的肩膀，对玉翩然说：“长公主殿下是娘娘的女儿，娘娘这么开明的一个人，不会因为一场奇怪的雨就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有看法。”
相比顽固保守的太后而言，皇后开明许多，这是宫里公认的。
很多宫人听着，也下意识点了点头。
玉翩然说：“长公主殿下和时大人都是非常了解皇后娘娘的人都这么说，那想来，如果有些事情太后娘娘都支持了，皇后娘娘没理由不去支持吧。”
周思妤因为时涧墨拍肩膀这样的安慰动作，心里很高兴。
她听时涧墨说：“玉翩然，你在明知故问些什么？”
她心里跟着也起了怒意，对玉翩然说的话也含了挑衅：“玉宫女，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
玉翩然笑了，笑容满面。
周思妤看她突然露出这般释怀的笑，生出不详的预感。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看到玉翩然不再和她们说话，而是面向众人，问他们：“你们刚刚听见时大人和长公主殿下说的话了吗？”
“听见了！”宫人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们看。”玉翩然朗声道：“开放宫廷的事，不光小公主殿下支持我，太后娘娘也说没有问题，既然她们都这么说，那皇后娘娘肯定也是会同意的！”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周思妤惊觉自己落入陷阱里，还是她上赶着送了人头，很想说话补救，但已经迟了。
是啊，皇后是比太后更开明的人。
如今，这件事玉萃支持，太后支持，皇后迟迟没有明确的表示，难道不是说明她也同意吗？
原本忧虑，质疑，甚至不信的宫人们，听完玉翩然的话后已经有大半相信了她的话。
周思妤看着宫人们脸上的表情，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白，忙求助般看向时涧墨。
不想，时涧墨表现得比刚刚更生气了，但她气呼呼地，却只说了一句漂亮话：“玉翩然，今天的事，以及上次的事，你给我记住。”
然后她说：“颜新，颜新你人呢？”
颜新在时涧墨进去和玉翩然“吵架”的时候，走到一边偷偷和庄庄蒜说话。
她问了庄庄蒜这两天的情况，听庄庄蒜说她很安全，就告诫她还是要小心。
庄庄蒜问她：“或许，可以用一招引蛇出洞呢，我觉得我们太被动了，越被动，糊糊就越危险。”
颜新刚要说话，就被时涧墨叫了名字，她来不及说其他的，只好低低说了句：“引蛇出洞？拿什么引，你吗，庄宫女，不行，这件事想都别想……有什么事立即给我电话，不说了。”
“人呢？”
“大人我来了！”
颜新连忙跑到时涧墨身边，“大人，怎么了？”
“我们，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