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树林, 路过田间小径。
时不时, 太阳将几束金色光线抛进车里。
震耳欲聋的音乐渐渐放低, 变成时下流行的歌曲。
一天前还在心里立下遗嘱,要把花呗继承给表弟的警卫已经开始随音乐哼起了曲子。
玉翩然目不转睛盯着窗外。
秋日风光极好。
低矮屋檐回身望向背后看不见边际的田野。
大鹅们在金色帷幕下,与池水里的同伴嬉戏耍玩。
偶尔会看见远处精致漂亮的小小房子, 魂灵在此处长眠不醒。
玉翩然要去的地方是皇后的家乡。
名义上的,她母亲的家乡。
一个善于隐藏自己的人, 会轻易暴露她的家乡吗?
或许你找错了地方。
心里有个声音这样对她说。
她随即否定这个想法。
一个人可以伪装一辈子, 隐藏一辈子,有些东西,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藏起来, 反而想要将其公之于众的。
温知予以为皇后是因为先帝的背叛才找了情.人,玉翩然没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
玉翩然想起肖尚宫的话, 想起肖尚宫说“我们的王, 一生只爱一个人”时, 脸上露出的笑容。
骄傲,高兴。
皇后才是玉氏的王。
如果她一生只爱过一个人, 那么那个人决不是先帝,一定是棠梨宫的那位。
被权势滔天的人爱上, 嫁入宫中,心灰意冷之际和宫里的某个人相识?
这是一种可能。
但比起这个,玉翩然更相信这个人早已和皇后认识, 或许入宫前就确定了关系, 但不知情的先帝从中“横插一脚”, 娶走了皇后。
后来那个人进了宫,与皇后重逢。
有些感情便再也抑止不住了。
只不过,玉翩然不知肖尚宫是从哪得知这一切的。
她是不是还知道其他事情呢?
“殿下,下午三点,我们就到那个小镇了。”警卫看着车里的导航说。
“知道了。”
玉翩然闭上眼睛。
她抛开所有念头,想好好睡一会。
只是总有一个昳丽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
那天早上,时涧墨和玉翩然分别后,颜新以为时涧墨今天没办法去上班了。
毕竟从不迟到从不早退的时大人,近几个月为了长公主殿下的事,不再严守工作准则,常常请假,招致议员们的不满。
但没想到,她把时涧墨扶回卧室,一小时后时涧墨就出发去了议会大厦。
比平常去得更早。
虽然没吃饭,只喝了杯在她看来味同涮锅水的冰美式。
好吧,也许令人厌烦的工作在此时倒能治愈人心。
但夜晚呢,夜深人静面对自己时总是避不开失恋的痛苦吧?
尽管不清楚什么原因,但颜新隐隐猜到她们是大吵了一架,然后分手了。
分手……颜新听说,分手对女人的伤害无异于头部遭受狠狠重击,大脑结构都有可能发生变化,多少痴情的姑娘经受不住分手的打击,做出许多伤害自己并且无法挽回的事……
她屏息凝神,严阵以待。
回到家,颜新脱鞋,听见随后走进来的时涧墨问,“家里的咖啡机……”
“大人你买了三个,半自动的、胶囊和全自动的,全自动被你放进储物间了,剩下那两个,一个在客厅,一个在你书房里。”颜新抢答说。
时涧墨点头,“哦。”
颜新看着她脱掉外套,脱掉鞋子,像往常一样清洗完双手,就往楼上走去。
颜新连忙跟上去。
当她看到时涧墨拆掉书房里的机器,大惊:“大人,你做什么呢!”
她的反应吓了时涧墨一跳,“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我洗咖啡机而已。”
颜新:“哦……”
“要我帮忙吗?”
“不用,做你自己的事吧。”
颜新没什么要做的事。
所以她就靠在门边干看着。
时涧墨清洗咖啡机花了半小时。
洗完后,她在书桌上准备了一支笔,很多张纸。
她要关上门,见颜新还在门口,说:“你有事吗?”
颜新想,这话不是她该来问的吗?
“大人准备接下来干嘛?”
“想点事情。”
手扶在门边,时涧墨视线越过了这里,飞向远处,“我要好好想一想,十六年前,我有没有推囡囡那一下。”
颜新愕然。
她在时涧墨眼神示意下后退几步,看着时涧墨关上了门。
看来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之后的很多天,时涧墨都要关上门专心致志地想这个问题。
陪伴她的是焕然一新的咖啡机。
颜新心里很急,又无能为力。
总算喝咖啡要比喝酒强,更比其他伤害自己的方式要强得多。
她自我安慰一番,不忘在门外高声说:“大人记得多用漱口水,喝太多咖啡小心口臭……”
“滚。”
“我错了大人。”
.
“殿下,我们到了。”
“停车吧,我想下来走走。”
玉翩然走下车,抬头四处张望。
她已经置身于小镇中。
青石板路踩在脚下,映入眼帘的是两旁绿瓦白墙的房子。
湛蓝天空高高悬起,近乎透明的介质,罩住了这一处。
玉翩然第一反应是想起了棠梨宫:这里和棠梨宫一样,像是人们遗忘了的世外桃源。
她看见零星的人在街上走,每一幢楼下都开着小店,空气中闻到青草的清新气味,似乎听到某处传来水声。
“啧。”
警卫停好车过来,在旁边说:“这里居然没有商业化,神奇,这是我看过最像古镇的地方了,那些旅游景点里的商业街都是什么玩意儿,啥都是人工造的景儿,卖吃的还贵得要死……”
玉翩然说:“因为有人保护它吧,让它免受外界打扰。”
他们住进一家酒店里。
酒店也低低矮矮,最好的“总统套间”比起玉城的普通标间也好不了多少。
主要是“总统套间”外面的景致好,把窗户一打开,能瞧见一条金灿灿的河流,和对面的人家。
玉翩然手肘搭在窗楹上,向外看,“这地方沿着这条河住,河流以南住些人家,河流以北也是如此。”
她看到远处一片深红,“那是什么?”
警卫推开另一扇窗户,往玉翩然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知道,我来查查……”
他很快用手机搜索到了信息,“殿下,那是枫树林,算这里的景点了,但游客并不怎么往那去。”
玉翩然说:“在宫外就别用这么古早的称呼叫我了。”
“呃,那该叫殿下什么?”
“随便你,你自己想。”
警卫一下子忐忑起来。
叫长公主殿下什么好呢。
玉姑娘?天哪,更古早有木有。
小玉?嗯???他又不是小丸子,再说了,这么叫时大臣会把他暗杀的!
还是叫玉小姐稳妥。
玉翩然看了会枫叶林,此时看了他一眼,“想好了?”
警卫主意已定,闻言点头,“是,玉姐。”
玉翩然:“……”
她寻思她比这位年轻的警卫还要小几岁。
毕竟她才二十岁。
虽然离二十一岁也没多长时间了。
惊了,怎么把“小”给吞了!
警卫刚要改口,却听玉翩然说:“行吧,就这么叫,听上去挺社会的,我喜欢。”
“……”
“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叫我小陈就行,殿下……不,是玉姐。”
玉翩然笑了下,目光久久地凝视着远处的枫树林。
“傍晚的时候,我想去那看看。”
“好的玉姐。”
.
头两天十分难熬。
根本什么都想不出来。
如同玉翩然所言,她逃避了大半辈子的回忆,此时想要一下子想起,谈何容易。
杯子边缘留下淡淡的唇印。
堆叠在一起,没有一个字落下的纸张。
还有落在地上的笔套,与光线昏暗的房间,深色窗帘和时涧墨一起,组成了丧字本丧。
有时候颜新会往里看一眼,借着端水果的名义进来,就看到时涧墨捏着笔,一动不动端坐于书桌前。
她小心地问:“大人,你在干嘛呢?”
时涧墨说:“我在哭。”
颜新这才发现她秀美的面庞上潮潮的。
颜新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话脱口而出:“为什么?”
时涧墨认真回答:“我在想她。”
这个“她”,她们都知道是谁。
颜新便更小心地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Leave me alone.”时涧墨看她,“这两天陪着我不嫌难受?出去吧,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人……”
后面的话,颜新在时涧墨的目光中吞下去,“那好吧,我出去了,你不要乱走,吃的都在冰箱。”
颜新走后,时涧墨继续回忆,继续什么都想不出来。
第三天,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僵局。
这天傍晚,时涧墨结束议会,议员都走后,她在看一份新的议案。
经过上次温首相逼宫的事,有议员提出在规范首相权利基础上,应保障玉氏可行使的权利,避免类似事情再次发生。
“王室和议会是共同体,不是谁都可以随便倾覆的。”这位老议员说:“与此同时,应当早日推举继承人登上王位,这对稳定王室和议会都有很大好处,是我们目前最紧迫的事。”
时涧墨看着议案出神。
是不是到时间了呢?
这个时候推长公主登上女王之位,不知长公主殿下准备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