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约莫十分钟, 玉翩然终于从镜头里看见一个走进来的人。

男子身形清瘦, 模样英俊, 眉宇间有股化不开的忧愁。

玉翩然一下子就认出他是先帝，是她的生父。

先帝驱散其他人，自己一人静静坐在桌前, 像是在想什么。

玉翩然凑近屏幕，仔细地看着他。

父亲？

不, 于她而言, 只是在影像资料上见过的陌生人。

玉翩然黯然地叹口气。

先帝想了一会事情，命侍女端进来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颗苹果，两杯酒。

侍女退下去没多久, 玉翩然看见皇后进来。

皇后那时候真漂亮啊，确实如易夫人所言, 是唇红齿白的白雪公主。

皇后看见先帝在自己的寝宫, 并不惊讶, 也没有行礼，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陛下, 你什么时候把她放出来？”皇后抬眸望着他：“要是百姓知道宫里还有慎刑司之类的地方，你还把人扔进里面待着, 你的威信会受到很大影响，议会也会借着这件事情向你问责。”

先帝笑了一下说：“小梦，你别急, 我已经把她放了, 她正要到养心殿里来。”

两个人之间说话非常客气, 相敬如宾。

玉翩然没想到他们关系看上去还不错，虽然不像夫妻，倒是像朋友。

她以为……他们之间该水火不容才是。

他们说完这些没有再聊什么，都安静下来。

过了会，玉翩然从镜头里，看到易夫人懒洋洋地走进来。

她也没有行礼，径直坐在皇后身旁，与先帝面对面而坐。

玉翩然看见易春胳膊上的伤痕，好像是被鞭打之后留下的痕迹。

皇后见状，脸色大变，立即握住她的手查看，“这是怎么回事？”

易春嘻嘻一笑，并不在乎，“太后让人打的，没事，不疼，过几天结痂就好了。”

“总是要有人吃点苦头嘛。”易春接着说：“太后对皇后娘娘不满，就打我，这样她心里舒坦；太后对皇上你不满，碍于母子情分，也只好把我拖进慎刑司里，打一顿就能心情舒畅了。”

先帝望着她，欲言又止，最后颓然地低下头，“对不起，你受苦了。”

他自言自语道：“因为我是软弱的人，所以迎接我的命运也是软弱的，要是只有我一人受这等软弱的苦楚也就算了，身边人因此受到连累，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陛下。”皇后轻声安慰他，“这不能怪你。”

先帝苦笑，“今天让你们来，我不是想要诉苦，而是有正事要办。”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苹果和酒，“你们都知道，我不可能不怨恨你们，因为你们伤害了我的感情，我也知道，你们不可能不怨恨我，因为我改变了你们的一生。”

易夫人看到桌上的东西，猜到什么，去看皇后。

皇后神情平静，默然无言。

“这一切应当有所了结。”

先帝道：“我和那些情.人都分手了，现在愈发清心寡欲，但母后依旧不满，议会依旧不满，我们三个人在宫里，还是太奇怪了，除非其中一人愿意离开，否则，这宫里永无安宁。”

“但是，我们谁都不愿意就此离开，我和皇后是不可能离宫的，自入宫开始，我们的命运已经和这个皇宫紧紧连在一起；易夫人也是没办法离宫，一来皇后不会允许，二来我知你在宫外早无亲人，与其在外颠沛流离，为什么不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思来想去，我想了个办法。”

“这三样东西里，有一样里有毒。”

“谁吃到有毒的东西会即刻毙命，我们会从三个人变成两个人，奇怪的关系就会不复存在。”

先帝笑了笑对她们说：“我这个主意如何？”

皇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易春也不说，只是时不时去看皇后一眼。

屏幕中的一切都超出玉翩然的意料。

更让她意外的是皇后突然取走桌上两个杯子，将里面的酒全部一饮而尽。

这还没完，皇后还要拿那颗苹果，易春已经抢了过去，“你怎么可以耍赖！”

二十多岁，年轻的易春望着皇后，笑意不再，含着怒意和痛苦，咬了一大口苹果。

“不要！”

看到易春吃苹果，身.体摇摇欲坠要落到地上，皇后脸上的从容粉碎，直接扑过去抱住了她。

皇后以为易春中毒要死了，毫不犹豫夺下她手里的苹果，自己也咬了好几口。

她眼泪掉下来，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陛下，与其让其中一个人走，还不如干脆放我们离开，你好好活着，活下去吧！”

先帝像小孩子一样，在她们面前呜呜地哭起来。

他哭着哭着，吐出一口血。

皇后和易春惊呆了。

两人连忙扶起先帝。

先帝躺在皇后怀里，笑起来，“抱歉，死之前还要同你们开这样的玩笑……我就知道，你们是分不开的。”

皇后捂着脸，肩膀轻颤，“何必要用这种方式与世诀别？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们好好商量，肯定有办法让你离开这里的……”

易春坐在皇后身边，低下头，看不见表情。

“这是我离开这里的唯一方式。”

先帝的眼睛开始涣散，“我就怕死了，这座皇宫也依然不会放过我……我是软弱的人，所以只能用这种软弱的方式离开，皇后，你不要为我伤心，现在我很开心，比从前要开心不知多少倍……”

“来生……”他说：“来生，要做个平凡人，看到心仪的女孩子，不能不问一声就把她娶进门，要问她有没有另一半，有没有喜欢的人，若是没有，我就可以说，可以考虑考虑我吗，我很喜欢你，非常喜欢……”

先帝死了。

在先帝没了呼吸的瞬间，皇后想到什么，她当即忍住哭泣，狠推了易春一把，“快走。”

易春知道她的顾虑，拉起她的手，“我们逃吧。”

皇后摇头，闭上眼睛说：“我们哪里也去不了，你离开这里反而还好一些。”

易春让她看着自己，“我们没有杀皇帝，但皇帝死了，大家都会以为是我们杀的……我们成了共犯，对吗？”

“我们是恋人。” 泪珠在皇后眼眶里打转，她感受到先帝身上的温度逐渐褪.去，更是痛苦，“我没杀他，你也没有，不要多想，快走吧。”

“你想自己担下责任对不对？好，我听你的，反正我什么事都听你的。”

易春站起身，“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她说完，毫不犹豫往外走去。

易春走后，皇后把先帝放在地上。

她抹去脸上泪痕，轻声道：“我知道你恨我，所以想用你的离开惩罚我，但你又不够恨，不然你真的会在酒里下毒，让我陪你一起去……陛下，你为什么是这么别扭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