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一则经由皇室发布的消息占据新闻首页版面, 推送到人们的手机里。
昏昏欲睡挤在地铁里的上班族们, 饶有兴致地查看内容,看完后却觉得这个枯燥的早晨更加没劲了。
先帝之死轰动全国,二十年过去, 皇后因涉嫌杀害先帝及身边服侍的宫女警卫被捕,再次令玉国上下震惊不已。
但那条从玉氏皇室发出来的声明却告诉他们:案件调查完毕, 皇后与三人之死无关, 已无罪释放,并由于身.体原因,以后将不再在公众场合露面, 与各国使团首相面见的任务,从此落在归来的民间公主玉翩然身上。
这就完事了?
皇后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太后能忍?
太后呢, 太后为什么不发声?
阴谋, 这一切都是阴谋。
民众因为没看见想象中大快人心的场面愤怒不已,他们思考, 猜想,怀疑, 声讨,各种传闻在网络流传。
什么玉翩然回来是“公主复仇记”,借太后的手让皇后一蹶不振, 再架空太后在宫中权力, 好让自己顺顺当当坐稳女王之位;
什么皇后利用单纯愚昧的民间公主打倒太后, 表面上不问世事,实际把玉翩然当作傀儡,她好继续垂帘听政……
甚至还有人说,玉翩然当初会被丢在民间,也是皇后下的一步好棋,玉翩然回来后,她打开宫门让贵族进宫,使得第一支来拍摄宫廷的剧组记录下贵族的无数丑态,玉翩然顺便把这群臭虫冲出宫外,博得好名声,铺就日后上位之路,也让玉翩然脱离了贵族们的掌控。
玉翩然并不理会这些言论,剧组重新整合后再次进宫,玉翩然每日下午六点和宫人们一起上课,她很忙,没时间一一细读人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如家一般写出的悬疑故事。
无论是之前当宫女,还是之后成了公主,日后会当上女王,玉翩然的态度一直很谦虚,她有一天拿着剧本询问巩导某处的感情戏该怎么处理时,巩海斌看到她剧本上标注的详细笔记,一时间竟有些感慨,“殿下真的是很认真啊。”
“这是我拍的最后一部戏,当然要认真了。”玉翩然笑着说,她想了想改口:“不,应该是倒数第二部,有个纪录片团队找到我,是当年拍公主失踪之谜的那个队伍,希望我允许他们再拍一部关于我的纪录片,我同意了。”
“那殿下以后就不接戏了?”
“不了,有很多事要忙,没这么多时间拍戏,不过从小龙套一下子飞升成女主的待遇可不是谁都有的,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娱乐圈,我也算没有遗憾。”
玉翩然继续说:“每年,想来宫里取景的剧组可以有四到五部,一方面,我们希望电视剧制作方可以在这样的帮助下精益求精,另一方面,大家需要了解我们,我们也应当让你们看到宫里是什么样子,每一年是不是有了什么新的变化,满足民众的好奇心和探究欲,这样人们安心,我们也会放心。”
巩海斌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作为第一部在宫里拍的戏,我身为导演,也会竭尽全力。”
“别这么严肃哇!”玉翩然冲他扮了个鬼脸,“巩导,你这么说,我们压力都会很重哒,平常心就好了嘛!”
她的笑极具感染力,活泼甜美,脱去围绕着她的光环和身份,她也不过是二十岁的女孩子。
哦不,她马上就要二十一岁了。
剧组在宫里拍戏的时候,很多忿忿不平,觉得宫里一定有大阴谋的网友跑到他们官博下留言,让他们不要拍那些无聊的花絮。
【皇后和太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既然能进宫,去养心殿和仁寿宫等着,肯定能拍到点什么出来的】
【谁要看这些演员打情骂俏,我们要真相,把真相拍给我们看!】
导演和剪辑们:“……”
说的人多了,他们顶不住压力,只得向玉翩然请求,玉翩然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你们想怎么拍都行,不过我觉得就算把真相摆到他们面前,不信的人也一样不会信。”
于是剧组真的派人分别去养心殿和仁寿宫蹲守,看到底能拍出什么,令他们惊讶的是,养心殿没有皇后的身影,倒是寻到了太后的踪迹:太后娘娘早出晚归,一大早便出宫,晚上六点才回来,不知做什么去了。
剧组进一步追踪,一日看到太后戴着burberry头巾和hermes墨镜,一身名牌武装飞快出宫,目的地竟是……一家小超市。
太后站在自助收银机旁边,像只年迈而优雅的天鹅,与周边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时不时摸摸头巾,扶扶墨镜,在剧组以为太后娘娘来这是为某个杂志摆拍时,一名推着购物车的顾客看到人工收银台的队伍排得老长,摇摇头,只得向她走来,“阿姨,这自助的怎么用啊?”
“什么阿姨?”
太后闻言,气得跺脚,“哀家是身份高贵的太后,轮得到你这种平民叫我阿姨?”
当她看到顾客望着她的眼神由惊讶转为怜悯后,意识到对方可能把她当成了神经病,她猛地把头巾抽下来当扇子扇风,免得闭气抽过去,“你……你先把微信打开,扫码关注这超市的什么,什么公众号,我再继续教你。”
拍摄人员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
回去后,他们把拍到的内容发布到官博。
“皇后行踪成谜”、“太后行为古怪”的话题即刻上了热搜。
果然如玉翩然所言,人们因为这些内容对玉氏产生了新一轮阴谋论,谣言冲天,唯一带来的不错结果,就是有人认出太后工作的那家超市的方位,第二天纷纷慕名而来,让太后的社区服务工作变得异常充实。
“充实”了几天,太后娘娘终于受不了了,在一天傍晚回宫时她忽的就坐到地上,“我不做太后了!”
前来接她的仁寿宫宫人吃了一惊,想扶她起来,太后推开她们的手,“穿这么素干什么,盼着我投胎啊?”
宫人们面色发白,慌慌张张地说:“太后,我们穿这样的僧衣已经七八年了,不是您让我们……”
“住嘴。”
太后越想越憋屈,越想越难过,在地上直接就抹起眼泪,任谁都拉不起来,也没人敢拉,还是玉萃过来把她哄回了仁寿宫。
玉萃把太后送回去后摇头,“皇祖母养尊处优一辈子,到晚年反而吃起了苦,也确实挺委屈她。”
陪读姑娘和她一起望着灯影幢幢的仁寿宫,倒是持有不同意见,“殿下,我说句大胆的,普通人一生绝大多数时间都浪费在他们不喜欢的工作上,不想去上班,又不得不去,也不知道哪一天才是解脱。
太后娘娘只是短暂地体验了普通人的一个瞬间,是能看到头的,何况,娘娘在社区服务时可以坐着,也可以站着,每个人来她这里态度也很恭敬,她的工作其实很轻松,娘娘每日能见到各种各样的人,这对她很有好处,我总觉得,日后娘娘会喜欢这份工作的。”
玉萃转头瞥她,看她温静的眸子在眼眶里灵巧地转动,嘴角的弧度扬起,“什么事在你这里都有好处,都有道理,谁说得过你呢?我们去乾清宫吧,姐说有事找我。”
“好。”
玉萃和陪读姑娘走进乾清宫里,看到玉翩然正和时涧墨、温知予两人下跳棋。
她们一起坐在宫殿后的庭院里。
庭院的墙头很高,却堵不住身形小巧的鸟儿飞进来,落在乔木枝头,轻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