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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2)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整夜零点, 霓虹染成紫色的晦暗天空下, 人们聚集在一起, 在高楼大厦底端仰起头,随着新年的到来爆发出阵阵欢呼。

周思妤没去凑这个热闹。

她站在浴室里。

浴室的光冷白,给她的皮肤釉上一层雪色。

客厅里, 电视机低声播放记者采访街头路人的画面。

闪动的光影落在单人沙发上。

角落里又添了两双新舞鞋。

室内安静, 并不落寞。

周思妤挑了只正红的唇膏,细细地把它洇在唇上。

颜色很美,像有朵山茶跳到她的脸上。

周思妤盯着镜子里的人看,牵起唇角。

“新年快乐。”

.

这是周思妤在国外过的第二个元旦。

也是玉氏女王登基的第五年。

周思妤常常能在电视上看到女王。

女王像颗明珠, 愈发夺目。

屏幕里, 她看着那张稚气的, 有些倔强的面庞逐渐圆柔,摆在明面上的情绪渐趋被压到眼底。

却在有时抬眼的刹那,依然能窥见心底的锋芒。

今年, 女王要访问数十个国家, 行程繁忙。

她举起玻璃杯, 在女王微笑面对镜头的时候,慢慢把水吞进肚子里。

即便已过去三年, 坊间有关她和女王之间的事情,依然为人所津津乐道。

各大论坛时不时会把她们的事情翻出来,温故而知新。

路人感叹过后, 也难免不会好奇她现在的去向。

周思妤, 那个“冒牌公主”、“山寨货”、“狸猫”……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做什么事情?

有人说她已经死了。

有人说她是女王的眼中钉,早已被送出国外,永远不能回来。

也有人说曾经见过她,她把脸用布包起来,低着头在乡间做农活。

.坊间唯一留下的有关她的痕迹,是她出狱时,记者给她照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里,年轻女子走出监狱大门,挑眉望向日光。

垂在两侧的拳头握紧,下巴微扬。

骨相极品,侧脸艳绝。

这么漂亮的人,是怎么把手里一副好牌生生打烂的?

贪心不足蛇吞象。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

世人不屑,惋惜,冷嘲。

同时也想得到她的后续,期盼她的结局能如他们所想,可以不得善终。

年年提及她,年年不见她消息。

反复回锅的炒饭还是冷了。

故事里的人早已走远。

.

女王登基后第三年年末,时涧墨来看她。

经过温知予锲而不舍地弹劾,时涧墨终于“下台”,卸任上院议长一职,连带也抹去了掌玺大臣的虚名。

女王让时涧墨重整太医院,时涧墨欣然前往,身份从时大臣变成时大夫,外界更难窥其踪迹。

彼时,周思妤已经在牢里服刑三年有余。

已经过去三年了。

就算曾经地裂山崩,随着时间流逝,一切也都应该慢慢沉寂下去。

但不知为何,周思妤心中依旧不甘,依旧不忿。

怨气在心脏周围仿佛生出新的血管,里面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浓黑的液体。

那些液体源源不断往心脏里输送,让她无法心平气和,常在深夜失声恼恨。

她常做噩梦,梦里是她即将登上王位,走向王位时,四周人冷冷看着她,她大声呼喝,无人听她指令。

她心里一慌,踏上王位时踩空一步,直接从云雾飘渺的阶梯中滚落下去。

再次醒来,已汗如雨下。

心魔难消。

她想早点摆脱这个梦境,却无可奈何。

会客室里,阳光从外面倾泻进来,把墨绿色长桌照得清亮。

时涧墨坐在她对面。

她垂眸敛目。

听到时涧墨问她出狱后的打算,她勉强扯了下唇角,“我还要两年才能出去,这个问题倒也不急着回答。”

时涧墨说:“你在狱中表现良好,可以减刑提前一年出去。”

今天来会面的亲眷不多,会客室里很安静。

她沉默了会开口:“我抢了本属于女王的位子,让她在宫里吃了不少苦,欺上瞒下,让皇室蒙羞,犯下的罪不轻,只让我坐四年就出来,对其他人不公平吧。”

时涧墨看着她低头摆弄手指,两只食指缠在一起围着彼此画圈。

“你是不想出狱,还是害怕出狱?”

时涧墨温柔的声音让她手指一滞。

“你不用立即回答我,如果你想继续待在这里,也可以。”时涧墨说:“你觉得你犯下大罪,但在我或女王眼里,这不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不必把它当成一生的枷锁背在心上。如果是觉得提前一年出去和一年后没什么不同,至少,早点出去,会让你早些适应这个千变万化的时代。”

时涧墨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让她死去的心潭重泛波澜。

“人生的这副牌,想重新握在手里,再打一次么?”

午后放风,她来到操场,坐在铁丝网下,看向网口外侧。

她伸手去摸铁网。

透过这层屏障,坐在这里与站在外面到底有什么区别?

她快二十五岁了。

在人生重要分界点的时刻,她在狱中,大好年华葬送在这里。

如果人生是建造高塔的过程,那她的地基早已分崩离析。

尽管时涧墨托人照顾她的母亲,但母亲也已经在去年逝世了。

她听说了自己父亲还存活于世间的消息,但她不愿意见到他。

她时常感觉到人生已经走到尽头。

在监狱里的日子很艰难,出去后痛苦只会加倍,既然如此,出去还有必要吗?

她曾经那么风光过,在全国人民的面前露过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有人都说她是“民间公主”,狂热的粉丝在她微博下不眠不休地表达喜爱。

她一旦去找工作,就会有人认出来她,就算他们愿意给她工作,她也能想象到那些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的模样。

这还不是最痛苦的,她知道自己出狱后,会一直被拿来和女王比较,毕竟她偷了人家的东西,现在被千夫所指,下场悲惨也是理所应当。

她不知自己恨不恨女王,应该是恨的,一想到出狱后到处都会有关女王的消息,人们歌颂女王的同时会把她踩进泥地里,连她自己也会不自觉想起女王,每一次想起,心中痛苦堆叠,让她觉得自己更加毫无价值。

但她最后还是减刑提前一年出狱。

因为噩梦加重,在狱中做什么都不能缓解这种情况,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去外界寻找办法解决。

她需要找一份工作,可以不让她露脸,可以缓解她精神上的压力。

辗转小三个月,她都没想到自己会回舞室,重新做回舞者。

二十五岁的舞者,年纪不算轻,她是伴舞,即便能上舞台,也永远只能站在最后一排,在黑暗中随音乐起舞,像黑色的蝶,与夜幕融为一体,无人知其存在过。

但这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她得到老师的许可,每天戴着口罩练舞,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她沉浸在舞蹈的世界里,也能暂时把外界的一切抛诸脑后。

她租了个小房子,因为家里过于安静,她喜欢边播放视频边做事。

晴天的时候,她一大早起来,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在音乐声中把每件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挂到晾衣杆上。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洗衣液的清香环绕着她。

她感到久违的平静。

第二年,她有了去国外舞团的机会,但身份也从伴舞变成替补,伴舞还有上台表演的可能,替补只能在台下刻苦训练,寻求某一日可以登台的机会。

她没考虑很长时间就答应下来,离开的时候,时涧墨送了她一程。

“还打算回来吗?”

她笑了笑说,“不了,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地方。”

时涧墨望着她,轻拧眉心,又松开,化成柔和的笑,“以后你有演出,希望可以邀请我。”

“如果……如果我有机会可以登台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她冲时涧墨笑,真心实意,轻轻地说了声“谢谢时小姐”。

出国以后,学习语言,找房子住,与舞团其他成员沟通,学会如何预定酒店,习惯并适应新的舞蹈体系等等,她一件件学起。

薪酬不高,福利一般,只胜在远离故土,周围没有那么多杂音,所有人都不认识她,这对她来说却是莫大的轻松。

训练很辛苦,发胖是那么容易,既要管住口舌之贪,也要严格训练,不能一日马虎。

她的汗水滴在地上,感受自己不断挑战身.体极限,极其痛苦,但也极其心安,是她在宫里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有一天身份会被揭穿时所渴求不到的安全感。

为了这份安全感,她咬牙坚持下去。

舞团并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流动性很大,吃不了苦的走了,太优秀的跳槽或被挖走了,也有因为身.体原因或长期练舞造成的伤痛而不得不告别舞台。

她看着人来又走,当得知很多人认为她很tough时,她自嘲有时候走投无路,反而能练出坚如磐石的意志。

舞团里待了两年,她的团队临上台演出时,一个舞者脚踝出现问题,她作为替补终于能够上场,也是那次,时涧墨正好在国外,来看了她这次演出。

观众席的人并不多,时涧墨坐在二楼,看到她在靠近幕布的位置,在阴影下跳起舞。

她从始至终近乎鬼魅在队伍边缘游荡,看不清脸,但舞蹈时,她身上每个关节都很有力,像鼓点敲击在如同鼓面的空气中,形成波纹传到观众席上。

演出结束,她保持ending姿势,额上汗珠滚滚滑下。

时涧墨与其他观众鼓掌。

也是在这时,时涧墨发觉,也许好的舞者会带动台下的观众,让他们心跳跟着她的舞步跃动。

而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周思妤无疑是优秀的舞者。

演出后,她同时涧墨喝咖啡,时涧墨看着她笑:“你好像找到了你想要的东西。”

她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在找寻什么。

时涧墨也没有与她深聊这个话题,问噩梦是否还纠缠着她。

她喝了口咖啡,轻吁口气,莞尔:“深夜时还是会时不时出来吓我,但比之前好了很多。”

时涧墨点头,语气笃定,“它终有一天会消失的。”

她握着杯子看时涧墨,灯光打在女子脸上,时涧墨一点也没有老,甚至比以前看上去还年轻,深邃眉目里依然闪动这个世界之外的星辰。

对她而言,时涧墨是海里的灯塔,离她很远,也许此生都不可能到达,但也不需要到达。

只要在深海中航行时,即便雾气笼罩船身,能遥遥看到灯塔还在亮着就足够了。

告别时,时涧墨说:“周小姐……”

“叫我silla吧,这是我现在的名字。”

“好。”时涧墨垂眸默念她的名字,抬眼看她,挥手,“silla,下次见。”

她随时涧墨走出咖啡店,看着她轻拢大衣,慢慢走进人群之中。

傍晚时分,天空深蓝,行人匆匆路过她,周围声音嘈杂。

掉了漆皮的老邮筒默默陪着她目送走故人。

灯塔走了。

她也要继续向前航行了。

.

她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欧洲碰到玉萃。

二十八岁,她随舞团来到欧洲。

刚到地点不久,她出来逛街,哪想到途中忽地出现一个人,上前就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吓了一跳。

“周思妤?”

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从玉萃的口中说出,她过几秒反应过来,看向抓紧她的女孩,“玉萃?”

“是我。”女孩笑得很开心。

这两个从前遇上彼此就要打架的死对头,如今其中一个抱着另一个的胳膊,亲亲热热相拥着往前走,不知道的以为是好友或是情侣。

玉萃变了很多,不太像从前娇娇气气的公主,一身的书卷气,戴着又圆又大的镜框,漂亮的眼睛透过镜片看她。

玉萃现在在读master,与其他几个学生一起租住在house里,生活平静。

她的好友陪读姑娘也在读书,学业繁忙,为接下来的论文在图书馆里通宵达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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