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７３号。”

冷冰冰的机械音, 听不出什么情绪, ７３木然地从他手里接过一个发光的号码牌，上面写着三个字——

柒拾叁。

他看向左右, 这些人都有着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胸前都别着相同款式的号码牌, 只是那上面闪烁的数字不尽相同。

【我需要做什么吗？】

“待命，有任务的时候会通知你。”

【好的。】

７３转身走向站立在周围的那群人, 面无表情地和他们站在一起。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

也不记得自己来自何方。

他得到了一个名为“柒拾叁”的号码，就此成为系统７３, 要承接属于系统的任务。

在等待领取任务的时间里，他见到许多系统离开, 又见到许多系统归位, 他们永远都是那样冷冰冰，没有一丝鲜活之气。

而他也没有嘲笑他们的权利——他们都是一样的。

系统界的时间十分模糊，领取到属于自己的任务时，他也不知到底等了多久。他的任务很简单，去宿主的身体里, 监督他按照人设走完剧情，同时保证宿主的生命安全。

比起那些要手把手带着宿主从炮灰逆袭成主角的系统, 这个任务可算是小菜一碟。

【如果任务没有完成，会怎么样？】临行前, 他询问主系统。

“清除所有记忆, 一切重来。”主系统这样说。

不是什么严酷的惩罚。

一切回归原点, 又有新的开始, 这甚至称不上是惩罚。

他领命而去。

相较那些个性强横压榨系统的宿主，他的宿主算得上平和近人，时不时还要和他套点近乎。

是个还算不错的人。

除了有时候喜欢耍些小聪明。

比如剧情需要他亲自去探查案件，他不仅要自己去，还要带上男主一同去。这在系统的判定程序中，并不算违规。

所以即使他明知道宿主在打一些歪主意，也无法名正言顺地制止他。

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他隐隐知道，这样下去一定会造成什么大乱子，但依照规则，他没有权利阻止宿主的行为，当然，也没有义务提供帮助。

所以，在剧情之外的事件，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断开联系，一个不问，一个不答。

这样的平衡一直维持到他将莫沉渊推入死域。

他强行接管了宿主的身体，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失败——他的宿主并不期望这次合作。

但是系统有系统的任务，他要维持剧情的完整度，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必须让这个最重要的转折点真实发生。

即使他能察觉到宿主在心底的挣扎和敌意。

他那样激烈地想冲破束缚，以从未有过的坚决反抗自己，只为了改变这个剧情点，让莫沉渊能够平安顺遂地长大。

不可能的。

身为系统，他不会容忍那样背离剧情的事情发生。

送莫沉渊到死域时，他按照任务需求，毫无感情地念台词：【莫沉渊擅自修行魔道，背离宗门，暗中与魔族勾结，心术不正，现将你除去宗门籍，逐出宗门，永世不得归，你可明白？】

扑通——

两阵剧烈的心跳声重合在一起。

其中一个属于他的宿主，共享同一个身体，他能够切身实地地感受到宿主此时的心痛。

而另一个……

身为系统，他应该早就没有心跳了才对。

可不知怎的，在说出这段话的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熟悉感。

就仿佛，他曾在哪个地方，对哪个人，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片刻的犹豫不会耽搁他完成任务，莫沉渊被他扔进死域，宿主回到万灵宗，一切都和原来一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可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的宿主再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

哪怕有时任务很难完成，哪怕他身处险境九死一生，却仍旧紧咬牙关，不肯向自己出声求援。

他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不像上一次那般剧烈激荡，这一次，他的心跳极为缓慢，咚咚，咚咚，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细微的疼痛，竟然是在心痛。

系统也会心痛吗？

他有些疑惑。

这几年里，他的宿主像是不知苦痛一样拼命磨炼自己，灵力和经验都突飞猛进，他欣慰的同时，又感到一丝异常。

随着宿主的力量越来越强，他开始逐渐看到一些不属于自己信息库的片段。

比如大雨夜里满眼恨意的莫沉渊，比如身陷箭阵万箭穿心的方士诺，比如拼死一战血洒山石的柳青葵，比如……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浑身是血的他自己。

这些画面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有时甚至会给他一种错觉，让他觉得这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往事。

怎么可能呢？他只是一个系统罢了。

他在无数不堪回首的噩梦中度过了和宿主冷战的几年。

终于，莫沉渊回来了。

可是，回来后的莫沉渊，却也不是剧情需要的那个莫沉渊了。

他不断责问自己，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莫沉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剧情怎么会崩坏到这种程度。

然而，木已成舟，他无法责令莫沉渊按照原剧情那般行事，也无法将这种失误怪到宿主头上。

哪怕他知道，这样的莫沉渊，和当年宿主那些无关痛痒的小动作密不可分。

宿主看起来比以往高兴很多，眼中开始有他熟悉的情感波动，而不像前几年那样一潭死水。或许这样也好，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