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警方让我来辨认……我认不出来。”颜寒的声音很低沉，还有些嘶哑，“我怎么也不相信她还……今天他们告诉我，他们用机器识别确认，百分之九十可能是她。”

江延晟觉得浑身发冷。

“江延晟，你在听吗？”颜寒问，“你……你回个话——要不我先挂了。”

江延晟张张嘴，下意识吐出一句：“我在听。”

颜寒叹了口气。

“你说，我们是被骗了吗？”

江延晟这才发现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感冒了。他抿着嘴，听颜寒继续说下去：

“警方通知我的时候我……一点也不高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应该高兴才对……”

江延晟扯了扯嘴角，打断他：“警方找到她了吗？”

他问出这句话便抿起嘴，屏息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没有。”颜寒道，“他们说要先确认身份……万一她不是……还有那百分之十呢。”

他有些语无伦次，但江延晟明白他的意思——仅仅通过人脸和身形的识别并不能确认那一定是当年被认为已经遇害的秦莺，还需要进一步查证才能确认她的身份。

毕竟已经过去了十一年。要整容的早就整了容，想换个身份也并不是难事。秦莺有钱也有人脉，身在海外，想做什么都会少很多顾虑。而世界之大，总有一定的概率遇见跟秦莺长得相似的一个人。

“最好不是她。”江延晟呼出一口气，心里竟有种奇异的轻松感：“如果真的是她……我们俩都挺亏的，不是吗。”

“可是如果是她……”颜寒的声音更加落寞，“这么多年，她为什么不来联系我们？”

江延晟想起破碎的记忆中，狭小的屋子里回响着秦莺的声音。

“我把他留给你——你放我走……”

他想起手术刀划过还算新鲜的皮肤，留下一个没有鲜血的苍白切口。想起昏暗狭小的屋子里，永远停不下来的汩汩水声。

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恶心感挥之不去。

他清清喉咙强迫自己去想些别的。“我有件事要问你，”他漫无目的地选了一个话题，以至于险些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幸好他及时想起了一件正事，“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节目的舆论问题？”

颜寒沉默好几秒才问：“哪个节目？”

“你上的那个节目，”江延晟提醒道，“《室友我来了》。”

“……那个节目的舆论有什么问题？”

“问题我已经在见你的时候说过了。”江延晟道。他一向不喜欢重复自己的话，但此刻他难得有耐心——毕竟这能让他避免去想一些更不愉快的事情。

“你上节目之后，你和颜露的关系很可能被扒出来，这样对她……对你、对公司都不利，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颜寒似乎注意力还有些分散，反应了一会才明白江延晟的意思：“公关的问题交给公关部，我花钱养他们又不是做慈善。”

“我是说你自己，颜寒。”江延晟道，“如果只是涉及颜露和公司的声誉，这不难。但你上综艺这件事……颜伯伯他知道吗？”

颜寒咬牙。

“那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你管不着！”

“我没打算管。”江延晟冷淡地说，“我只是想提醒你，颜寒。你现在是我的老板，我不会想坑你的，那对我没好处。”

颜寒的呼吸稍稍急促起来。

“你知道颜伯伯一向不喜欢你在公众面前露面，颜寒。”江延晟继续道，“我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但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秦……她带我去剧院演话剧时本想带上你一起，颜伯伯把你扯了回去。那是我印象中，颜伯伯第一次拒绝她。”

颜寒继续沉默。

“再大一点，那时候我们还都在小学，学校有个演出——”

“别说了。”

颜寒的声音带上了哽咽。他抽了抽鼻子，道：“我知道。我爸再爱她，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妥协——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才结婚两年就离婚？我爸那样的人，如果只是因为秦莺想离婚，肯定不会放她走的。他就是……他就是觉得秦莺跟他结了婚还抛头露面……丢份儿。”

江延晟张张嘴，又觉得说不出话来。他听见颜寒又抽了抽鼻子，走了几步停下。一声短促的鸣笛，隐约有车锁打开的声音，接着是车门打开又关上。这些声音细碎地从颜寒的手机话筒漏进来，为江延晟描述了颜寒的一系列动作。他思路刚刚跟上，就碰到了一根绷紧的弦。

他下意识地说：“你开车别打电话了。”

“我又不傻。”颜寒嘟哝道，“我先跟你唠完，这些事憋在我心里多少年了——我得告诉你我爸是个什么人。你一直叫他颜伯伯，对他那么尊敬……他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江延晟想说他对颜邵奕是个什么人并不感兴趣，但颜寒听起来情绪不对，他不太敢挂电话。

“你知道吗？我爸娶了韩慕萍之后，发现韩慕萍绿了他，他气得差点把韩慕萍掐死——这事我不知道，是管家后来告诉我的。”

颜寒叹了口气。车里空间狭小，叹息都带上了回音，穿过听筒钻进江延晟耳朵里，绵绵不绝。

“当时韩慕萍怀孕了——对，那孩子就是颜露。颜露差点就没了，幸好管家拉住了我爸。不然……”

颜寒轻咳一声，回忆这些往事让他很不舒服。他抬头看着车窗外的夜色，有些恍惚地低声道：“颜露从小就运气好。她那时候运气好，没死。后来运气又挺好，当了几年颜家千金，还抱给不少人看过……那么多人都知道她。我问过管家，我爸为什么拖了三年才和韩慕萍离婚……管家说，是那时候我奶奶一直病重，我爸不愿意让她难过。”

他冷笑一声，带出几声嘶哑的咳嗽：“我奶奶一死，他们就离婚了，离得飞快……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毕竟韩慕萍带着颜露，做了你们家好几年的外室呢。”

他说得难听，江延晟皱起眉头：“颜寒！”

“不是外室是什么？”颜寒声音提高了些，混着鼻音听起来有些声嘶力竭，“那时候秦莺已经和你爸结婚了，韩慕萍一个人带着个私生女，天天住在你爸买的房子里，像什么样子！”

江延晟抿起嘴。

“你都不介意吗，江延晟？”颜寒冷笑道，“你是秦莺和你爸的婚生子，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孩子。颜露算什么？她是韩慕萍出轨生的，是你爸出轨生的！一对出轨的人生下的孩子，占着你爸的宠，用着你爸的钱，分着你——将来的一切，这你都不介意？你是有多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