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瑶不疑有他，继续给颜露安排工作。

司机送下她便驱车离开。颜露回到高级小区，用冷水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穿了双运动鞋就下了楼。

地下车库里停着她快要明珠蒙尘的爱车。颜露开了车门坐在驾驶座上，脚下一踩，轻松驶离。

江延晟说的“家”并不是指他们共同生活过几年的江家——那幢别墅在京城西郊，颜露不可能大半夜从这里赶过去。江延晟的“家”是他母亲秦莺去世后留下的房产，从江家搬出来后，江延晟一直住在这个地方。

这里同样是一处高级小区，颜露把车停在小区外几十米的地方，给江延晟发微信：“我到啦。”

半分钟后，江延晟直接拨了语音过来。

“这么晚了还过来？”江延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郁，“怎么来的？”

“我自己开车。”颜露道，“你跟保安说一声，放我的车进去。”

“好。”

颜露直接把车开进江延晟的地下停车库，从电梯上到二十二层。江延晟早就等在了门口，一见她出了电梯便开门让她进屋，问：“明天还有工作吗？”

“没有了。”颜露在沙发上坐下，“这几天休息，七月中旬进组。”

江延晟点一下头，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牛奶。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江延晟在她斜对面坐下来，“我打算换个工作。”

颜露咽下口中的牛奶，疑惑地瞧着他：“你不是已经被德同医院录取了吗？”

“……但是出了些变故。”江延晟轻声说，“我想起来一些事……我觉得我再也不能从医了。”

“这么严重？”颜露惊讶道，“你想起来什么事情？”

江延晟沉默下来。

“十一年前的事情。”他低声说，“就是……当年那件事。”

颜露一愣。

十一年前，十岁的江延晟和秦莺被绑架，两人在歹徒手中受尽折磨。幸运的是，他们当中有人发出了报警信息，警方收到消息后找到了受到惊吓的江延晟，以及一些尸块。

可能是因为受到的惊吓过于严重，江延晟对被绑架那段时间的经历全无记忆。没人知道他在那个狭窄的小屋里经历了什么。警方赶到时，罪犯已经逃走，秦莺也不知去向。

但警方检查了地上遗留的尸块，确认这些尸块属于江延晟的母亲，并且是死后分尸。江延晟和颜寒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从此失去了母亲。

虽然颜露血缘上并不是颜寒的妹妹，但好歹是同一个姓氏，她也从颜寒的一些反应中猜出当年的案件并不普通，或许江延晟“忘记”的片段中有什么蹊跷的内容。本来颜露以为江延晟再也不会想起那时发生的事情，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却回忆了起来。

但当年的事情跟他的职业生涯有什么关系？

颜露觉得江延晟可能省略了什么，但她不敢问。

“那你……”颜露想问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又迟疑地停下。江延晟明白她的意思，道：“我已经跟德同医院联系过了，我不会去任职。至于以后……”他一哂，“我得好好想想。”

“嗯。”颜露捧着牛奶杯，感受着温度透过杯壁温暖掌心，“我会支持你的。”

不管你的决定如何。

他们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只一起生活了十年，但彼此信任和依赖，就好像他们生来便如此。

颜露一直觉得她这个哥哥虽然看起来似乎很冷也很慢热，但内心是超乎寻常的细腻和柔软。她难以想象回忆起十一年前的事情对江延晟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打击，也拿不准放弃最喜爱的专业对于他是多么艰难的决定。

毕竟她知道，江延晟为了考进德同医院的八年制医学班，拒绝了清南大学少年班的邀请，因为八年班只收通过普通高考入学的学生。

那时候颜露觉得不可思议。但当她自己一心要参加艺考却遭到父亲强烈反对时，她才明白人在面对自己热爱的东西时有多么坚定。

当时江延晟已经在读大学，自己在大学城附近的社区里租了房子。他得知颜露和父亲的矛盾后，给她打了个电话。

“你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江延晟告诉她，“这里离华京戏剧学院很近，你可以在这里安心准备考试。”

“爸爸肯定不同意。”当时颜露十分沮丧，父亲已经威胁要冻结她所有的账户——她连艺校的培训费用都拿不出。这些情况她都没告诉江延晟，江延晟却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

“你住到这里来，他管不了的。”江延晟道，“江董不敢管我。你到我这里来，培训的费用我给你出。”

当时颜露听得懵了。

“……颜露？颜露？”江延晟叫了她两声，她终于从回忆里惊醒：“啊。”

“我送你回去吧。你现在住在哪里？”

颜露晃晃确实不怎么清醒的脑子：“我自己回去吧，你别忙了。”

“我送你。”江延晟坚持道。

最后江延晟还是把颜露送回了公寓，嘱咐她好好休息之后又离开。七月的华京，即便是夜晚也不见丝毫凉意。他沿着路边向公交车站走去，路上车辆依然川流不息。他忽然觉得有些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