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
“一看二位爷就是外乡人,这白衣罪僧在拈花镇可出名了,是镇外悬空寺内关押的罪人,法号般若。”一旁正在摆放香烛的摊主无聊的搭话道。
“哦?可知犯了何罪?”方一回被引起了兴趣问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悬空寺可是我们这儿一大奇景,两位有空不如去看看,那庙宇是悬空而立在峭壁之上的,用上我这摊子的香烛,远远一拜就十分灵验。”
听到这里不再理香烛摊主,方一回站回到姬云身边。
“你看那边那人。”
方一回顺着姬云遥遥一指的方向,看到街角茶摊,一个大汉用大碗喝着浮有碎冰的酒水,蜈蚣似的疤痕从左眉横亘至嘴角右下方,面相凶神恶煞。
“咦,这天气吃冰,奇人。”方一回啧啧称奇。
西南地区冬天短暂,大多数时候天气湿热,所以常年有人会开凿冰井,冰井建在阴凉的地方,深入地下,将冬天凿的冰块密封储藏进去方便夏天随时取用,但现在还带有初春的寒气,也无怪乎方一回如此惊讶。
可惜方一回没发觉,当白衣僧人经过的时候,好奇的人有,虔诚诵念佛经的人有,唯独这个人与周遭格格不入地轻微发抖,甚至本该平稳端起酒水的右手颠出了那么几滴,这在习武之人手中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况。除非他在恐惧,恐惧那个看不出武功深浅的白衣罪僧。
彼时酒摊上的疤脸大汉也看到他们,警告般地瞪了他们一眼,起身把铜钱拍在木桌上迅速离去。
天色昏暗下来,华灯初上,沿街商户和百姓家中星星点点的灯火燃起,远远望去似一条长龙舞动在镇子,两人在镇子上又逛了一阵,到处是焚香祭祀的百姓,并非笃信佛教的二人便觉无趣的返回客栈休息。
是夜,姬云铺着棉被,正准备脱衣休息,敲门声骤然响起,打开房门,方一回侧身闪入,把手中泛黄的线装古本扔到桌上,坐下自行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嫌茶水已凉,自斟自饮起来。
关上房门,他等方一回喝完一杯茶才带着困意说道:“这么晚,有何事。”
“刚才在大堂和店小二插科打诨,听了一个白袍少年将军的故事。”
“哦,可有奇特之处。”
“奇特之处倒是没有,不过这故事总让我觉得别扭,你来听听。”
故事就像方一回说的一样平平无奇,讲得是一个少年在西南边关频频告危,百姓流离失所之季,单枪匹马带领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屡立战功,少年喜穿白袍银色盔甲,因而被当地百姓称为白袍将军,本是青云直上指日可待,突然在一次外族对抗中和对方里应外合,反叛朝廷,幸而被及时发觉三千军队悉数歼灭,一人不留。
姬云听完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故而看着在摇曳烛火下显得有几分愁容的方一回等待解释。
“这故事不合理啊,试想一个少年意气风发,壮志凌云,胸中满是精忠报国四个字,怎么就在心愿将达之时功亏一篑叛国投敌了?”
不觉莞尔,姬云笑道:“世间之事本就无常,许是被外族允诺的荣华富贵说动。”
“我不信,怎么可能,浴血杀敌保护家园的人会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信念?”
“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姬云看着方一回盯着自己的熠熠生辉的眼睛说道。
颓然地,方一回用莫名悲伤的语气回道:“可是故事结局……”
“故事也是人讲的,是人就有私心,当事人总乐于让他人看到他们想让别人看到的。眼见不一定为实,更何况只是口口相传,但故事毕竟是故事,事情的真相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了。”
拍拍他的肩膀,姬云并未再说话,静静坐着等他自己沉思过来。和方一回相处这么久,深刻地让姬云认识到,这是个如何善良的少年,不是浮于表面的伪善,而是发自真心地热爱着自己的生活,善待着周围所有人,圆圆的眼睛总是好奇地打量一草一木。被雪夜十二楼千里追杀,不问缘由只为师父一句嘱托带着木匣开始亡命天涯,施仁村一战未曾想到翻山逃离而是直面血案,八云寨之行也是出于对小孩子的关心。方一回是和自己完全相反的类型,如果没有他,这些事大概他都会如同以前一样,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熟视无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可就是这么个傻子第一次让姬云把生死置之度外,任性了一回,变得像一个活人,一个鲜活的少年,而这一切在以前是万万不可能。
“我想你说得对,可我更愿意相信我想相信的,我相信那个白袍将军和那三千将士。”
方一回笑着,仿佛乌云散去,清风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