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结上下滚动,原本死寂的心突然迸出一点星火。
“你……你在说什么……”我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
敖澈围在我颈项上的胳膊突然收紧,却再也没说话了,呼吸逐渐平稳下去。
“你这作妖的水蛇……”我心中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轻声笑骂道,“再这样我真就一辈子死赖着你了。”
在他手里我好像是一只风筝,心被他用一根细线牢牢拴在手心,他一放,我便识趣退开,却还是不忍断开那脆弱的细线;他时不时用力一拉,我便又死心塌地地紧跟着他,就算狂风再如何吹打,我依旧由着自己任他摆布,乐在其中。
我环在他腿上的胳膊用力了些,苦笑着将他背回房间。
想当年我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如今却为了这个人缩手缩脚,踌躇不前。
我解开他的发髻,为他盖好被子。坐在他的床头取出奠灵,为了此山上的南柯,也为了他,吹奏起《镇魂抄》。
我闭着眼宁心静气地吹奏着,奠灵从前并不喜欢奏这种帮助他人的曲子,它恶毒的很,就喜欢操控别人,使之痛苦,也都是我的过错。这次重回我手里,它竟是乖巧了不少,老实地让我吹着《镇魂抄》,没有捣一点乱。
听话了不少,就该让你小子关个几千年,才能知道安稳生活的可贵。我腹诽着,即将进入对这支曲子起到决定性效用的片段。
突然,腰间环上两条胳膊,我一惊,漏了气,吹出了个极为可笑的音。
我睁开眼,低头一看,敖澈居然转过身子紧紧抱住了我的腰,呢喃道:“变宫改闰调……不然会伤身的……”
我眼底飞逝一抹诧异,变宫改闰,他是在和我说吗?我蹙起眉头,思索了一阵,在脑中复原了一遍敖澈建议后的曲调,觉得很有道理,真的听了他不清不楚的胡话,将那段的调更改了。
没想到,那《镇魂抄》的效用真的强了不少,甚至连我都被它安抚下去,而奠灵也配合得更好了。这曲子改了调,让我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仿佛在过去的时日中日日夜夜地听着这支曲子一般,曲调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血肉里。
听到我改了调,敖澈的躁动彻底平息了。他拥着我的胳膊紧了紧,满含笑意的低语在我背后响起,“喜欢就好……”
那声音里完全没有冷意,不仅暖如春风,还掺杂着满足与炫耀的感觉。他说完,甚至将脸颊在我的后背上蹭了蹭。
敖澈半梦半醒,正是对于我来说“最危险”的时刻。我不敢保证他再这么撩拨我,我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心中只道他千万别在别人面前睡觉,当真作孽。可敖澈在没睡醒之时就好像真傻了似的,死不撒手。我收好奠灵,闭上眼忍着心烦意乱,暗暗念起了《清心经》。
这条水蛇,到底想干什么……恍神后经过短暂的怔愣,我咬着牙,经文念得混乱不堪,原本又背又默,熟悉得滚瓜烂熟的东西,居然会背得颠三倒四。
得寸进尺,“可恨”至极。
可真是让我“恨”得牙痒痒……
我长叹一口气,用尽全部力气把腰间敖澈的手掰开,转身将他的双臂反扣至头顶。
“再这么胡闹,”我抽出一只手掀起外袍,盖住身体,耳根微红地警告道,“我真生气了。”
“不要。”敖澈半梦半醒,朦朦胧胧地摇头呢喃,“不生气。”
我凝视着自己紧扣他双手手腕的手,缓缓俯身,靠近他的脸。
在鼻尖咫尺相对时,我停下动作,回过神来。
【“我不会再爱任何人。”】
他说的话还在耳畔萦绕回响,我如何能趁他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做出这种不尊重他,对不起他的事?
我飞快起身,放开他的手,把被子塞在他怀里让他抱着,匆匆地下楼来到后院的水井旁,打起一桶井水,毫不犹豫地当头浇下。
当真是年纪越大脑子越不对劲……
我又将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幸好方才控制住了,不然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那可真是要追悔莫及了。
全身被冰凉的井水浇湿,但总算是恢复正常和平静了。清凉的夜风吹过,我猛地打了个寒颤,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咚咚咚。”
后门突然响起敲门声,我动作一滞,扭头看向后门。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敲门?
突然想起民间对今晚鬼上身的传说,我敛声闭气,觉得清凉的晚风都变成了森寒的阴风。虽是不怕厉鬼邪神,我却也不想徒惹麻烦。我踮着脚走到门边,“咚咚”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我无声地深呼吸,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阴沉可怖,正好我浑身湿透,看起来就像个水鬼一般,有着很好的恐吓作用。
我打开后门,却没见到什么厉鬼邪神,而是一名身穿白衣,面色苍白的少女。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但身形高挑面容清秀,双目颜色极淡,泛着不正常的灰白。但她胸口起伏,正在正常地呼吸着,见到我之后,微微一愣,吓得轻呼一声,退后一步。
我扶着门,与那少女四目相对,一抹羞惭和愧疚浮上脸颊,化为淡淡红晕。
“对不起,姑娘,我,我不小心掉水里了,吓到你了吧。”我连忙道歉,对那少女温和一笑,“姑娘这么晚有事吗?”
少女抚着胸口,似是惊魂未定,她凝视着我,开口道:“这位哥哥,我是外乡人,刚到长安,不小心迷了路。这么晚了,刚才看见一个奇怪的人影,我心里害怕,听见这里有泼水声,就敲门问问。”
我心中疑惑,道:“什么人影?”
“真可怕,真可怕。”少女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就这么跟着我,要不是我跑得快,就要被上身了。”
“你没事吧?”我担忧地看向她。少女似是被吓得不轻,脸颊苍白得可怕。
“我没事,哥哥。”少女摇头,“那东西好像看中了我的什么,跟着我不放。哥哥你说,会不会和这几日杀人的采花贼有关?我家乡那里都传遍了,说是喜爱女色的厉鬼不甘寂寞,来夺命了。”
我回味着少女的话,若有所思。
“哥哥,”少女道,“我还是走吧,这会子不知道会有什么脏东西,不连累你了。”少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递给我道:“哥哥,你的脸色不好,又全身湿透,夜里凉,这是驱寒的药,千万别着凉了。”
我怔愣着接过那小瓷瓶,打开闻了闻,果然闻出几味驱寒的药材,那少女并没有骗我。
“谢谢你,姑娘。”我笑道,随即环顾四周,“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这样吧,我会些小小的法术,能帮你画个驱鬼符,让你安心些,就算是你给我药的答谢,好吗?“
少女微愣,道:“画在哪里?“
“得罪,就手心,可以吗?“我小心问道,生怕冒犯了她。
“哥哥真好。“少女一笑,对我伸出了手。
我虚托她的手,发现她的手虽冰凉,可纹路细致,的确不像是鬼。
我打消疑虑,轻轻在她的手心画了符咒,温和道:“能保你今晚平安,快回家吧。“
“嗯,谢谢哥哥。“少女紧握手心,飞快跑开了。
我关上门,转身后微笑骤褪,满是深沉。
那少女诡异得很,却不像是来害我的。那药是最常用的驱寒药物,也没有一丁点邪气。画那镇鬼符时,少女神色也没有一丝变化。
但她刻意敲门,就为了和我说几句话,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
我打开药瓶,再次确认了一下里面的药丸,的确对我没有一丝损害,便取出一粒吞下,被泼了冷水而带来的体内寒气尽数驱散。
“舅舅。“
黑衣少女的眼白突然变黑,双瞳变白,胸口也不再起伏,手心的符文发出耀眼金光。
“你回来了,如何,他收下了吗?“
少女到的是一间官家停尸房,昏暗的房间里,陈列着几具盖着白布,尚且还没有人带走的尸体。
房内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灰衣青年,容貌隐在黑暗里。房内昏暗,他却一直盯着手里的一把银骨扇子的扇面,面色平静,深灰无神的双目神色淡淡。
“收下了,虽然还是有所怀疑,还画符来验证我的身份。“少女摊开手,手心已经开始泛起黑气。
“他就是那样的人,小心谨慎,任何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青年冷冷地说,浮现一抹扭曲的笑容,”把暗示告诉他了吗?“
“嗯,希望他不要不当回事。”少女点头。
“他会认真对待的,只要他查到那些死人的共同点。我不过是推了他一把,让他别继续浪费时间了。”青年收回折扇插在腰带里,轻轻道,“把药给他才最要紧,发什么疯,如今可没人帮他施针了。”
后半夜的奇遇虽然让我时时牵挂,可那少女诡异得很,我再没有见到她,便只能暂且放下,坐在水井边沉思。
一整晚没睡,我却是精神得很,满脑子都是敖澈,希望他不记得昨晚房里的事,免得我无法解释。
“漂亮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抬起头,见唐淇端着水盆,那水盆对她来说算是很大了,看着让人莫名觉得可爱又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