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木葱茏，奇花烂漫。亭尖枣红，亭柱墨绿。花园之中的一处凉亭里，挤满了吃吃娇笑的美艳女子。而在万花中心的石凳上，坐着一个身形颀长窈窕的白衣女子，带着淡淡深蓝的长发梳成未出阁少女的垂鬟分肖髻，戴着淡雅精致的珠花。肌肤如玉，唇若点樱，眉目如画，仅仅施了一层极淡的脂粉，掩去略显苍白的脸色。

仅仅是静坐在石凳之上，便已觉得那女子宛如天外飞仙，出尘绝艳，美得不可方物，一颦一笑使人浑然间便仿佛被夺去了三魂七魄。

娇花照水，气韵天成，除却那少女郁结于心的神色和奔放不羁的坐姿，便真是翩若惊鸿的天仙下凡了。

一个时辰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唐淇摇头晃脑地背道，”漂亮哥哥，为了早日找到凶手，你就牺牲一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我……“我捶着胸口缓气，脸颊憋得通红，羞窘道，”为什么我一个好好的男人要扮成女子！“

“小九，我来看看。“云瑶凑了过来，仔细地打量着我的脸，”嗯，没错，这天底下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了。“

我瞪着云瑶宛如招揽姑娘时的青楼老鸨一般的眼神，平日里的巧舌如簧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支吾道：“不……不行！“

见我口气已经有点松动，众女子一拥而上，连拉带哄地要把我拉去房内打扮。

“阿七，救我！“我惊恐地大叫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一良家少男要被女土匪劫色了。当然，这些女子在知情人看来，也的确是染血的罂粟花。

谁知，敖澈拉着唐淇，歪过头凝视着我，那双幽深的墨瞳里闪过一抹狡黠，勾起唇角人畜无害地一笑，竟是意外地天真烂漫。但嘴里吐出的温柔低语，在我听来却是“极尽恶毒“：

“然儿，你一定会很好看的。“

我呆愣着，明明知道他这是在做帮凶，可还是被他这难得的笑迷惑了心智。众女子也一愣神，捂着嘴惊叹道：“主子笑得好生心怀不轨。“

“还不住口？“云瑶笑骂道，”还不拉小九去拾掇？“

我这叱咤风云，威震天下的纵魂魔宗就这样被这些美艳女子轻松拉去穿起了裙，施起了妆。

那日七夕，我嘲笑敖澈化女相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可他好歹披了张假皮，我却用的是真身真容，真是天道好轮回，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幸好小九你的身形还不算特别高大，我们这儿还是有你能穿的衣服的。“云瑶取出一套白衣，虽是仙气飘飘，可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这么害怕见到它。

“可……可我不会穿啊。“我已经被迫妥协了，只能无奈摊手道。

“我来帮你。“

门外响起敖澈的声音，我诧异地望向神情自若的他，”你……帮我？“

“都出去吧。”敖澈只对屋内其他女子道，将所有人打发出去后，他关上房门，走到我身边轻声道：“别担心。我……我尽量不碰到你。“

我怔愣之际，腰间便环上一双手，帮我解开外衣腰带，耳边响起低语：“辛苦你了。”

我回过神，连忙转身背对着他，将身上男子的上衣脱下，努力保持平静道：“算了，也是为了查案。”

我心乱如麻，将上衣放在一旁，瞥向那件白衣，犹豫道：“我这下真不会了。”

敖澈忍不住轻笑出声，“忍一忍就过去了。”他拿起那件白衣，对我道：“得罪。”

他伸出手为我穿衣，略为粗糙的指尖在滑如凝脂的肌肤上无意间扫过，一阵电流从那一处爆发，流遍全身，我脊背猛地僵直，肌肉抽紧。敖澈的手在同时如同触了电般飞快缩回，我背对着他，只能听见那略显沙哑的低沉声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抿了抿唇，被碰到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的思绪尚且因为他的一颦一笑而泛起波澜，何况是直接的触碰呢。心如鹿撞，心湖激荡，我硬声道：“无妨。”伸出手想自己来，却没想到，手心直接覆上了敖澈未曾抽离的手背。

碰到的是他的左手，那一半被他亲手砍下化为怨世的左手。难怪他化为假相时也没有遮挡它，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我的指尖一动，摩挲着他的手背，能感觉到他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心知逾越，便道：“很疼吧，砍它的时候。”

敖澈手上的动作一滞，许久，他声音里的窘迫淡了不少，多了几分无可奈何：“是春告诉你的？”

“不疼，比起心上来说。”敖澈轻轻道，“那时我悲痛欲绝，只想着如何报仇。他死的时候我什么也没做，只牢牢记下了所有害他的人，那些自以为是的丑陋嘴脸。就算从此精神失常，我也要立即变强，让他们付出应得的代价。”

我指尖一颤，飞快收回了手。原来……原来他连这只手，都是因为他已逝的挚爱而失去的。

“不过我希望他不要在意，这只是我自己没做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本也不至于如此，只是我当时太心烦意乱，也是太弱，才会被钻了空子，活该。”敖澈冷不丁地补充道，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向我说这句话，哑声道：“只要她在意你，爱你，就一定会为了你的安乐而喜悦，为了你的痛苦而悲伤，与是不是因为她并无关系。所以你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她担心了。“

“嗯，我会努力，不仅不能让他担心，还要保他平安喜乐。“敖澈的声音里又有了笑意，不知怎地轻快了起来，“转身，系带子。”

我听话地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却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他在我胸前和腰间系着带子的修长手指。

人都去了，还想着这些，是有多放不下她。

心中是满满的羡慕与苦涩，但我也知道硬是扭转一个人的心，尤其是让他转而去喜欢男人是多么自私又困难的事。

“你经常做这种事？手法很熟练。“

敖澈的手上动作一顿，想来是被我说中了，他应该经常为自己的爱人做这种事，也算是闺房情趣。

他沉默地帮我把衣裙穿好，同时往衣服里塞了点东西避免看出身材差异。

“你的右眼，我暂时会施法遮掩它，这只眼太特别，用不用眼罩都会暴露你的身份。以我的修为，应该能帮你压下一会儿。“敖澈抬手摘下我的眼罩，手心覆上眼睛，一股热流涌入眼中，他收手之时，看着我的样子，忽然有种奇怪的怀念感，满面春风道：”这样好看。“

“这可不是用来形容男子的话。”我无奈道，转身看向铜镜，果然两只眼睛完全一样了。忽略那声线和喉结，若是闭口不言，便已是位水灵灵的姑娘了。

没想到我还有这种天赋。我无奈地想道，身后响起敖澈的声音：“我帮你梳妆，你看看这样如何。”

我诚恳而敬佩地望向他：“你真是无所不能。若我是女子，必定想方设法地想嫁给你为妻。“哪怕我是男子，我也已经倾心于你了啊。

我坐在铜镜前，敖澈缓缓走到我身后，手指穿过发丝间，拨动了心中的琴弦。我本不喜欢因为容貌而被别人当做女子看待，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可如今却升起一种若能为女子就好的想法，真是病入膏肓了。

“当真如此？“敖澈冷不防问道。先前已经沉默许久，他一直在一边考虑纠结着什么，一边小心翼翼地挽着女子的发髻。

我原本出神地从铜镜里凝视着他的神色，许是因为正低头认真地做着事，他双眸微敛，整张脸都柔和了下来。他这么一问，我茫然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