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虽然是唐忱的,可那眼神,那感情,却是南柯最为熟悉的,是属于那个经历大难后变得有些内向,看着南柯时满含复杂情愫的人的。
南柯怔愣着,目睹了这具身体从“回光返照“,再到再无生气,魂魄灰飞烟灭的全过程。
他放开破魂剑的剑柄,僵硬地转身,看向退在一旁静立的江梦。
“你是谁?“南柯目光涣散地望着江梦的方向,突然问道。
江梦不再茫然困倦地静立着,抬起双臂抱胸,一如方才唐忱的形态。
“你说呢?自我逃出宁王府后,我一直是我。只不过是不是你要的那个人,就说不准了。“
江梦勾起唇角,那张阳光俊朗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扭曲诡异的阴毒笑容。
“我不是刚刚说过吗,我的仇还没报完,我给了你们很多提示。你们完全没有发现,还多亏你为我掩护解释呢。“”江梦“歪了歪头,笑容变得天真无邪,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森寒诡异,”阿柯。“
“你是……你是唐……“南柯呆滞地站在”唐忱“的尸体前,那尸体的心口,他亲手捅入胸膛的破魂剑还深深地插在那里。
“江梦“,不,唐忱看着南柯魂飞天外的模样,畅快地笑道,”这就是我所想要看到的结局,实在太令我感到舒适了。“
那虽然是江梦的声音,但其中的情感,却绝非出自江梦本人。南柯早已察觉,却始终没有想到面前的人不是江梦。
“江梦是我的亲儿子,而且他的母亲也与我是血亲,是除了我真正的身体外最好的魂魄容器。“唐忱悠悠道,”我便让唐恍将江梦抓来送入宫中,他反抗得真激烈啊,又不是要杀了他,不过是让他的魂魄在我真正的身体里沉睡一会儿,真是不听话的孩子。“
“交换完魂魄,我便回到唐恍那里继续关着,暗中让唐恍以不安分为理由灌我药,毁了嗓子,因为通过江梦的记忆,我知道你对声音极其敏感,我无法完全用江梦的声音表达江梦的情感,干脆毁了嗓子,这样就算有差别你也不会在意。“
唐忱看着面色越来越苍白的南柯,笑道,“你一定还想不通为什么江梦的魂魄明明在我的身体里沉睡,唐忱却还是能上朝吧。“
“三月初五晚上我换完魂魄,三月初六唐忱开始垂帘上朝。为什么垂帘呢?“唐忱就像说书先生一般,以此为乐,将这血淋淋的真相当做笑话般讲了出来,”因为只要唐忱本体要做除了说话外的动作,我都需要暂时让江梦的身体昏昏欲睡才能控制,如果不垂帘,满朝文武百官可就看见一个如同尸体般的陛下了,那多不好。当然,我也把我身边所有人的魂魄都控制了,让他们像个活死人,既能办事,也能不乱说话。“
“虽然这么一搞,我的魂魄会更不稳定,分崩离析的速度加快。不过没关系,“唐忱浅笑,”只要能报仇,让你们生不如死,我就开心。“
“唉,我进了江梦的身体,才知道他一直喜欢你,可因为起义的那些事,他心里一直有根刺,因为是你让他最敬爱的父亲死了。“唐忱耸了耸肩,”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帮了他一把,好歹让他的身体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真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凝视着已经开始颤抖,胸口剧烈起伏,面色青白的南柯,唐忱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转瞬即逝的复杂。他加深笑意,闭眼道:“不过做了好事就要让他付出代价,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一起你侬我侬,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人杀了自己,让自己灰飞烟灭。江梦一直在我的身体里沉睡,直到刚才我抽离魂魄,身体又是临死状态,他才能挣脱控制夺回神志,把握住了这么好一个时机。“
“至于你,我想不用我多加解释,杀了自己真正爱的人,与仇人一起允诺一生相随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痛快?江梦该多么恨你啊,与仇人谈情说爱,还不管不顾地杀了他,害了他全家,让他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唐忱笑道,”你可真蠢,唐恍、唐轶,包括我自己都给了你这么多暗示了,你却还是深信不疑,果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大军师。现如今,美梦该醒了。”
南柯捂着胸口,看着已经变凉的尸体,那把破魂剑还发着森冷的寒光。
“哈哈哈哈哈——”
南柯突然仰天大笑,由于心疾发作,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嘶哑无比。
【“已经虚度十年,余生我想同你共度,而非独自蹉跎。”
“阿柯,我诺你此生不负,可好?”
“待此事尘埃落定,你我二人隐居山林,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过去种种,原以为是沁入心底的甜蜜,如今想来,却是将心剜得千疮百孔的刀割。
剑锋寒光一闪,南柯猛地拔出那把染着鲜血的破魂剑,双手剧烈颤抖,爆发出了巨大力量握住剑柄,忽然调转剑身,将破魂剑笔直地刺入了自己的左胸。
唐忱弯起弧度的嘴角一僵,但依旧面色平静地看着南柯自尽的全程,抱着胸淡漠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南柯双目暴突,破魂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大量猩红血液在他的青衫上绽出妖冶的地狱之花。
南柯双臂低垂,无力地倒地,满含绝望地凝望了一眼这个极为熟悉,却又极度陌生的人,然后毅然闭上双眸,紧攥的手缓缓失去力量,呼吸逐渐微弱。
唐忱站在原地,凝视着南柯绝望咽气,血液在光洁的地板上蔓延开来,染红了唐忱的靴底。
“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唐忱微敛双眸,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轻声道,“和唐忱对质,会出事的……”
“好好的……过现在的生活……不是挺好的么。“
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活在梦中一辈子,南柯这一生,正应了他的名字,梦醒之时,心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