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马背上,靠在乘羽的怀里,逐渐从魔气爆发的状态中抽身出来,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我还是一动不动,直到耳边的喧嚣平息下去。
“好了,没事了。”乘羽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我去把东西还给唐辙,他帮了不少,现在还在宫里处理后续事务。”
喉结上下滚动,我放下胳膊,直起身子,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单脚落地。乘羽把我带到了平王府,王府坐落于僻静无人之处,他又是从后门进的,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我的手里还拿着任性,便用它支撑着身体,维持平衡。
乘羽下马牵着缰绳,身上血淋淋的,也不知用刀砍死了多少叛军。他没有说与秦思故二人究竟遇到了什么,只是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我的左腿。腿上已经被黑气包裹,衣物被腐蚀造成的黑血浸透。
“快去看看吧,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只不过要好好休养一阵子。“乘羽轻声道,直起身子对我说,”唐辙这几日会留在皇宫,秦思故现在应该与其他人在诗雨阁给南柯疗伤,一会儿会来这里找你,去收拾一下,我会来寻你们的。“
他说完便飞身上马,口中念咒,容貌竟又发生了改变,与之前长相完全不同,但依旧不是他的本相。
乘羽策马离去,我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的背影,身上的魔纹已经退回右眼,如今的右眼不过就是眼球与旁人不同。我深呼吸着,但心中的汹涌波涛却始终难以平息。
他们应该都会知道,我到底是谁。尤其是乘羽和秦思故,他们走的道路与我完全不同,虽然当时情况紧急,我根本看不出他们对我身份的态度,但在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我又该如何面对他们呢。
我咬着牙拖着那条饱受侵蚀的腿进屋,艰难地坐在床边。身上的血已经干了,只是血液干涸带来的僵硬感让我很不舒服,便脱下衣服准备换一套。
我将亵衣脱去,低头看着自己的上半身,微微一怔。
之前我的身体上从未出现什么伤痕,这几日也不过多了个肩膀上短箭的贯穿伤,但也已经好了不少,疤痕几不可见。然而此时,上半身突然浮现了许多疤痕,狰狞可怖。而最醒目的,便是锁骨处的两个狰狞伤口。
我这是被什么东西伤过?可关于这个,我完全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而且在我发现之后,这些疤痕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淡化下去,很快便又恢复光洁的皮肤。
有人在我身上设了封印?!这是故意不让我看见自己的伤?
我茫然地静坐着,看来我真的忘了不少东西,这么重要的事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突然,房间里出现了一个金色法阵,秦思故已经换了身衣服,从法阵里出来,见我在屋里,连忙道:“狗蛋,阿七果然把你带出来了,太好了!“
“掌门师……“我抬起头轻声道,却被秦思故打断了。秦思故打量了一眼光着上身的我道:”唉,脱什么衣服,走,我带你去狗剩那里疗伤!“说完便要把我拉起来。
我连忙带上一旁的任性,被秦思故强行拉起身,跳着脚走路道:“师兄,我还没收拾——“
“别收拾了,要什么师兄给你准备,走吧!“秦思故将我拉入法阵,离开了平王府。
一转眼我便到了诗雨阁,长安大乱,诗雨阁也停止营业,我与秦思故大摇大摆地进了一间房间,只见云娘、无虑站在一旁打下手,狗剩正在为南柯疗伤。
见门打开了,云娘便转身看来,在看见我的眼睛和手上的任性后,柳眉一挑,却也没说什么。
“八师兄,六师兄如何了?还有救吗?”我撑着任性走过去,见南柯的伤已经处理好了,我留下的封印还留在他的胸口。
“我先简单处理了一下,说起来还要多亏小六力气不够,那把破魂剑又是重剑,他根本拿不稳,加上情绪激动,正好刺偏了,捡回了一条命。”狗剩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对总算将南柯从阎王殿拉了回来感到欣慰。
这么说南柯是活下来了?我上前,探查了一下南柯的内里。我猛地睁眼,道:“不行。“
“怎么了?“狗剩奇怪道,我摇头,”身体没出问题,但破魂剑还是对他的魂魄产生了伤害,他丢了一半的魂魄,若找不回来,永远都会昏迷不醒。“
若是南柯就这么去了,我便为他报仇。可他既然还有希望活下来,我便一定要让他好好活着,至于醒来之后他如何选择,是他的自由。
“那该如何是好?”秦思故担忧道,“能不能把他的魂魄找回来?”
“六师兄既然还活着,魂魄必定尚在人间,按理来说是能找回来的。我先试试。”我退后一步,咬破指尖,蹲在地上画法阵。
很快,用血画就的法阵便完成了。我取了南柯的几滴血,滴在法阵中心,站在阵内,口中念念有词。
血色法阵闪耀红光,我低着头,直直地站立着。我创法术最不喜欢花里胡哨,有那时间耍帅不如多除去几个敌人。简简单单便能有毁天灭地之力是最好。
“听吾号令,魂归来兮。”
我念完口诀后,徐徐道出八字,双目瞳孔闪过红光。一缕淡淡的白烟飘来,落在了我的掌心。
我蹙着眉,与那残魂交流几句,随即将它放入南柯体内,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秦思故问道。
“我唤不回来,只传来散落的零星碎片,没什么用。”我沉声道。
“连你都招不回来?!为什么会这样!”秦思故惊呼道。他果然知道了我的身份。
“那残魂只说找不到归属,失落的一半生魂应该还在人间没什么大碍,只是不知为何杳无音讯。”我思索着,“或许应该从破魂剑那里下手。”
“既然他一时半会儿没事,不过是昏睡着,”狗剩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将我推到椅子上,没好气道,“我最讨厌你这种对自己身体不管不顾还整天瞎操心别人的病人,还不快老老实实治病?!”
我的左腿被他用力一戳,一时没准备,我怪叫一声,下意识道:“饶命饶命!”
“迟来一会儿,你就准备做个缺腿瘸子吧。”狗剩看了看完全漆黑,甚至前端开始被腐蚀的银针,道,“在没给你治好之前,你给我老老实实睡一觉。”
我还没回答,眼前一黑,便昏睡过去。
这一昏睡便又过了五日,等我醒来之时,已经是五月十五了。
我扶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见自己的腿好了大半,松了口气。身上已经穿上了衣物,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小九醒了。“
带着欣喜的温柔女声响起,无虑端着水盆进屋。见我已经苏醒,便放下水盆来到我身边坐下,道,“可感觉好些了?“
“嗯……谢谢师姐。“我轻声道。
“天色不早了,我们正在准备晚饭,你要不要下去一趟走动走动?放心,诗雨阁没有营业,里面就我们几个人。“无虑笑道。
我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无虑突然凝视着我,轻笑道:“能看见你,真好啊。”
“啊?”我茫然地看向无虑,“五师姐此话何意?”我有预感,她指的不是她的九师弟狗蛋,而是纵魂魔宗白澂。
“没什么。”无虑笑着摇头,“我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
她的笑容意味深长,像是隐藏了千言万语。
“五师姐,你是不是见——”我忍不住发问,突然门外传来秦思故的高喊:“阿七,你总算是回来了!这几日你都在忙什么呀?“
乘羽回来了?!他居然这几日一直没有来诗雨阁……
我心里有些惶恐,我还没有以纵魂魔宗的身份同他说过话。
脚步声响起,只见乘羽依旧是一身道袍,恢复了最初的假皮相,脚步沉稳地进屋。
“可好些了?“乘羽一进门,便立即问道。
身边还摆放着任性,我将它变回发簪状态收好,轻轻点头,低着头不去看他。
“是好多了,只有皮肉伤,只需休养几日便可。“乘羽上前检查我的伤势,暗暗松了口气。
秦思故就在此时进了屋,一看见我,那双大眼睛里便绽出惊喜的光芒。他飞快冲到我身边兴奋道:“我见到活的了!”
我一愣,呆若木鸡地盯着意外热情的秦思故。
“这可是纵魂魔宗啊!活生生的纵魂魔宗!最最最厉害的魔道中人!”秦思故兴奋地张开双臂,努力比了个姿势表示很大很大的模样,”难怪狗蛋你不告诉我们你的名字,那可真是如雷贯耳呀!没想到我能拉来纵魂魔宗做我的师弟,简直太好了!“
秦思故紧拉我的手,扑上前兴奋道:“狗蛋,我太高兴了,太幸福了!“
我嘴角一抽,愣愣地望着处于癫狂状态的秦思故,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由于兴奋而陡然升高的体温。
“掌门师兄,你……“
什么时候我的名字这么没有恐吓作用了?不是都拿来吓不吃饭不睡觉的小娃娃的吗?
“放手。“乘羽一直紧盯秦思故紧拉我的手,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地打掉,皱紧眉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突然道,“他的伤还没好,想表达你的崇拜之情日后再讲。”
“我可是问过每个上山的人对白澂本人的看法,没想到遇到本人了,我能不激动吗?”秦思故吐了吐舌头,“没过这一关,可上不了此山。”说完,他好像用余光瞟了眼沉着脸的乘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