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周庄又大喊一遍：“全部趴下！”周庄的举动终于引来台上大人物的注意。但他只是略带不满地皱着自己的眉头，继续着那漫长乏味的演讲。

三

人群当中的窃窃私语听上去就像无数虫子在鸣叫，他们普遍认为——周庄一定是疯了。

二

“有狙击手！”周庄快速朝着演讲台奔跑，他不管不顾地大喊，指着那些跪倒在地的保镖，“保全系统——！”

一

“被人攻破了——！”

零

周庄话音未落，五十公分长的狙击子弹打破厚达十公分的防弹玻璃窗，发出破空的尖哮闯入大厅。这名不速之客比声音更先到达，以至于大厅内的人在它造成实质性伤害之前，还不知道它的到来。

孟谍距离周庄已经只有不到二十米，比他身体先到达的，是一枚小小的指尖陀螺。

子弹击中周庄脑袋之前，指尖陀螺击中了周庄的腿弯。周庄重心不稳，顺势跪倒在地。膝盖和坚硬的地面亲密接触，他似乎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子弹造成的冲击波烧焦了周庄的头发，蛋白质燃烧的焦糊气味钻入鼻孔，十分难闻。比起来嗅觉上受到的刺激，从膝盖上传来的痛楚更加要命。

周庄呲牙咧嘴地扭过头一看，合金制成的地面上，出现一个脑袋大小的洞。他不认为自己的脑袋会比地面更加坚硬，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逃走时，有人适时拉了他一把。

“谢谢。”周庄本能道谢，抬眼一看来人，只想把刚刚的谢意全部都收回去。

孟谍那张向来平静的面孔上，此时透露着关切。

“快走。”孟谍飞快地说。

大厅内混乱一片，大人物的演讲被迫中断，他的保镖们组成了人墙护着他。而在周庄身边，只有孟谍一个人护着他。

周庄有些自嘲地想——或许这样也好，至少他们目标不会很大。

第二枪来得比周庄预料的更快，孟谍拖着周庄的胳膊刚刚绕到柱子后面，子弹就擦着周庄的耳边飞过。

即使是穿过直径五米的合金立柱，这枚子弹的威力也不小——穿透的柱子上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弹孔。

孟谍嘴巴一开一合。

大厅内人头攒动，那位大人物早已在保镖的簇拥下离开。人群四散奔逃，可周庄耳边，一片寂静。好像有人为他按下了静音按钮，他什么都听不见。

孟谍焦急地抓住他的肩膀，从唇语看来，他应该是在说例如“快走”，“热成像系统”之类的话。

周庄轻抚上自己的耳垂，入手尽是一片湿热。略带茫然地盯着殷红液体，他试图回忆起来刚刚发生的事情——为了躲开狙击手，他们躲了起来。

可即使他们躲在柱子后面，狙击手依然可以通过红外线发现他们。只要他们还活着，还在散发热量……

周庄睁大眼睛，看着孟谍的脸，一时间有些愣神。

那张脸在他眼前陡然放大，带着温热能量的躯体覆盖上他。他的视野在旋转，他们似乎是在地上打滚。

第三枚子弹擦着他的肩膀划过，从肩头传来的痛楚让周庄皱紧眉头。孟谍的身体很重，很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交叠的身体，来自于另一名男人的热量，热切的喘息以及冷汗的味道……所有的一切，都在分散周庄的精神。

孟谍扶着周庄起来，开阖的嘴唇吸引了周庄全部的注意力。周庄眨了眨眼，完全办法集中精神去读取孟谍的唇语。他咬紧牙根，一脚将孟谍踹开，仰着脖子喘个不停。

“给我滚开！”声带有些疼痛，周庄可以感觉得到它在疯狂颤动，但他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正确地发出了声音，“不许碰我！别再碰我了！”

孟谍背着光，神情复杂。他身后疯跑的人群好像舞台剧的背景板。朦朦胧胧，影影绰绰。他凑到周庄面前，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从里面掏出一次性毛巾。

意识到那可能是什么，周庄对着他拳打脚踢，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在反抗。

孟谍似乎在说着什么，可周庄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听见。他抓住周庄细瘦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利用力量优势，单手抓住周庄的两只手腕压制在墙上。

孟谍用毛巾捂住周庄的口鼻。

刺鼻的气味从嗅觉细胞传达到大脑，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慢慢模糊起来。人群的影子开始发光，和晃来晃去的白炽灯管差不多。

往事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周庄的脑海，一个个片段是如此鲜活，仿佛就发生在刚才而不是十年之前。在那一瞬间，周庄几乎以为自己将要死去。

在周庄一片模糊的视界当中，最后消逝的影像，就是孟谍那张引人犯罪，引人堕落，引人沉醉的面孔，那双倒映星辰大海的眼睛，深沉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