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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片地区本就没有什么正经公路,等开着雇主提供的面包车到那个小镇上时已经是傍晚了,吃完面出来夜色深沉,少了些白日里那种热,却还是闷闷的,黑黢黢的树木宛如张牙舞爪的鬼影,看得人心里不太舒服。
小餐馆的老板换了一个,但还是国人,来这儿才两年多,湛桓认识的那个听老板说已经死了有几年了,餐馆很是辗转了一番才到了他手里。平时这地方能见着的同胞少,大部分都是跑船路过,总也遇不上几个能说话的,今天见他们来,老板就拉着他们说了很多,从南北饮食说到篮球田径,中间还夹了不少夸耀自己家乡的私货,自豪之情简直要从语气里溢出来;湛桓对国内的印象已经不是很深了,大部分时候都是刑天在聊,或许是他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凶狠可怕,临走前老板还送了他们一包烟。
刑天拆开包装磕出一根来点燃,把烟盒递给湛桓。
“我不抽,”湛桓摇摇头,跟他回停车的地方,“你多久没回国了?”
刑天把烟盒放回口袋,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吐出白色的雾来,偏头看了看北方:“十年了……不,十年零七个月。”
漂泊的人总会记得自己离开了多久,有的人是数着日子盼着回家,有的人却是明知自己已经无法回头,每一日都煎熬地在心里刻下一笔。
湛桓一时间没有说话。他也同样想要回去,可那种情绪和对方又不太相似,对他而言鲜红的旗帜飘扬之处是无牵无挂之人唯一有所保留的期望,说是“家”就太过温馨了些,总让人不适应,却又不能否认那种安全感,那是即便睡在把守严密的基地里也不能带来的完全的安心。
哪怕是同胞,刚见面就讨论这么伤感的问题好像也不太好。湛桓清了清嗓子,很生硬地把话题扭转了180度:“咱们现在去踩点?”
刑天笑了一声,没有再向那个方向看去,而是低头掸了掸烟灰,顺着他的话说道:“别急,小朋友,我这儿还有一条额外附赠的消息,要不要听?”
老牌的雇佣兵总有一套特有的信息渠道,圆月虽然也是家底深厚,但Boss说到底还是不太待见手下接私活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可是正经的安保公司”,基本不会为接私活的手下开放情报,湛桓自己的活儿都是拜托黑客当中间人的,干完活还得给黑客分钱。
有情报不听是傻子,湛桓点了点头,等着他说。
“21号下午,兰喜岛会很‘热闹’。”刑天抽了口烟,“虽然不年不节的,但是放点儿鞭炮也不讨厌,你说是吧?”
“那家伙不止雇了咱俩狙击手?”
“不是雇的。”刑天点了一句。
“……操,”湛桓一怔,“这回真变成缉#毒了?”
原来还能给这俩字儿打个引号,开开玩笑冠上个名号来,但一说到时候不只有他们两个去做这任务,尤其来的其他人不是拿钱雇来的,这一下就能猜到到时候会是什么人来了。
狙杀任务突然变成了配合军队缉#毒,转变之快让人有点猝不及防,甚至说不好这情况是不是应该加钱。
“麻烦的是军方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边说也边走到了停车的地方,刑天靠着车门叼着烟说道,“这次行动,军方那边也是高度保密,所以雇主不可能告诉我们这件事,而不管有心无心,出来找雇佣兵就是对军方的不信任,自然也不可能告诉他们……不管在哪,招惹上军队都是一件麻烦事。”
“那混蛋不会是故意的吧?”湛桓有点怀疑,“咱俩死了他就不用付尾款了。”
三千万泰铢也不是小数目呢。
刑天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忽然笑道:“要真打起来,你会注意打死敌人的是哪颗子弹吗?”
湛桓摇摇头,思路猛地走岔,眼睛里腾地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来。
“哎,”他说,“反正谁都不知道谁是谁,咱俩趁乱干一票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