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攸带高乾一起到了禁卫军的校场,这是郑先护的地盘。元子攸一露面,郑先护即过来见礼。元子攸道了声免礼,问:“尔朱荣已经来了吗?”
郑先护笑道:“来了,正等着殿下呢。”
元子攸道:“他倒是有兴趣,来参观禁军。”
今日校场上正有禁军演武,元子攸对演武场很熟,以前在禁军时经常来此操练的。他带着高乾,跟随郑先护,穿过演武场边缘,走到校场辕门下。只见辕门下立着几个人,左边一个身穿紫色缎袍,方脸浓眉,留山羊胡子的尔朱世隆。一个身材高大,皮肤有点黄,棕色头发的尔朱天光。中间那个白皮肤,穿绯纱袍的,就是尔朱荣,三人都带着襆头,着了皂靴。尔朱世隆是尔朱荣的堂弟,尔朱天光则是尔朱荣堂侄,但相貌看起来,尔朱荣比他这弟弟侄子反而要年轻一些。相貌长得颇为体面。
尔朱世隆一眼瞧见元子攸,立刻上前行礼。元子攸笑称免了。元子攸此时也已经走近了,尔朱世隆立刻为尔朱荣引荐:“兄长,这位就是我先前同你说过的长乐王殿下,长乐王殿下讳子攸,是彭城王元勰的第三子,在朝中颇有声名的。”
尔朱荣一见元子攸,喜形于色,两眼睛立刻放出光来,两手一齐往前伸出,握住元子攸的一只手用力摇撼:“果真是长乐王殿下,尔朱荣今日有缘,得见殿下尊容,实在是,幸会幸会。”
元子攸笑道:“博陵公,哪里话,是我幸会。”
尔朱荣见元子攸十分年轻,生的口鼻端方,十分俊秀,极是称赞不已:“殿下的相貌!果真是好!我早就听人说长乐王其人风神惠秀,姿貌美丽,只当是那些人瞎吹的。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不虚。殿下果然是天上地下难寻,举世无双的神仙人物。可以说是神仙下凡。”
几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元子攸也忍不住笑:“尔朱将军实在太客气,这般美誉,我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尔朱荣见他人长得赛天仙,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又兼得剑眉星目,满脸的生机盎然,英气勃勃。光看容貌已经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说话又如此讨人喜欢,声音清朗,言语带笑。尔朱荣嘴里不住夸赞:“不是我特意吹捧殿下,我尔朱荣阅人无数。论相貌风度,殿下当数第一。”
元子攸只得也夸了他几句:“博陵公的相貌也英俊不凡。”
尔朱世隆在一边也跟着夸:“彭城王元勰四个儿子,只有这位长乐王殿下最得其神传,有彭城王当年的影子。我少时曾见过一次彭城王,相貌出众风度不凡,谈吐举止如沐春风,让人见之忘俗。当年彭城王常伴孝文皇帝左右,朝中人士,谁没有领略过他的风度。”
元子攸惋惜道:“可惜我没有见过父亲,未能亲耳聆听他的教诲。”
尔朱世隆忙自打嘴巴:“我这实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说起殿下的伤心事。”
元子攸笑:“无妨。”引高乾上前,将他介绍给尔朱荣。尔朱荣笑:“这位兄台我认得的,早就见过面了,无须殿下介绍。”元子攸笑他爽朗,又将高乾介绍给尔朱世隆和尔朱天光,互相见礼。
校场的另一头,禁军正演习,郑先护因知尔朱荣擅长排兵布阵,道:“以博陵公是看,咱们禁军的训练水平怎么样?”
尔朱荣不以为然道:“我看不怎么样。”
元子攸跟郑先护都惊讶了,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开口直言禁军训练不怎么样。元子攸笑道:“不知博陵公有何指教?”
尔朱荣堂而皇之奚落道:“校场上练兵,无异于纸上谈兵。这些人统统给他们拉到河北去,遇到那些叛军,要不了一个回合,就得全部溃退,殿下信不信?”
元子攸笑道:“博陵公也太夸大其词了吧?这些禁军,可都是朝廷的精锐。”
尔朱荣道:“这等精锐,就是有一万人,也敌不过我手下三千。”
郑先护还有周围几位将领听他言语不逊,有意扫禁军的面子,便都有些不爽,只是嘴上没说。尔朱荣丝毫没注意到众人情绪,反而继续得意洋洋跟元子攸吹嘘:“殿下知道我尔朱荣怎么练兵?我不练兵,我只打猎,我打猎就是练兵。猛兽在林中,各人把手各人的出口给我围住了,谁要是敢退一步,或者把野兽给我放跑了,直接军法从事,当场我砍了他脑袋。别说羚羊獐子,就是狮子老虎大象来了你也得给我围住。我那士兵,獐子都不敢放跑一只,别提人了。”
元子攸:“法子倒是好,只是为头獐子杀人,只怕将士们有怨言。”
尔朱荣横道:“谁敢有怨言?军法从事!在我的手下混饭,就要服我的规矩。”
元子攸笑:“博陵公果然是军法严明。”
尔朱荣望了远处的校场,灰尘扬起。尔朱荣道:“这禁军中,不尽是鲜卑人吧?”
元子攸道:“也有汉人。”
尔朱荣不屑道:“那些汉人文文绉绉四体不勤,能打什么仗。打仗是我们鲜卑军人的事,汉人就好好种他的地就是了。皇上把汉人编入禁军,对禁军的战斗力可是大大有损。当年太武皇帝兵车四出,北击蠕蠕,南讨刘裕,横槊中原,饮马长江,何等威风壮烈,靠的就是咱们鲜卑的勇士。自太和以来,一代不如一代。”
元子攸不动声色,笑说道:“话不是如此说。而今中原,衣冠礼乐,哪一样不是汉人传承。祖宗们虽然是马上取天下,但不能马上治天下。汉人据有中原上千年,我鲜卑入主中原为时尚浅,多的是需要向汉人学习的地方。以武力制天下,弊端甚重,远不如汉人的儒家礼乐,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更显得天下归心。高祖元宏,为混一戎华,遂有太和改制之初。积数代之功,建此此千秋万世不灭之伟业。代北之人,对太和诏书颇多误解,对高祖暗相诋毁,说他抛弃鲜卑,抛却姓氏,实在曲解了高祖的苦心。不论是姓拓拔还是姓元,都是中原正朔。我拓拔氏是鲜卑的皇帝,也是汉人的皇帝。不论是鲜卑人还是汉人还是诸胡,朝廷都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