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户牖之外黎明未干,卷地枯黄,沉入纷争交织的星夜,万象高举于天。
柳纨陷在榻里,两眼寡淡地映出天穹万象,睑中久凝的薄冰沾了三月春的腥涩,跌宕过喉,断续生息自唇中呼出:“燕礼。”
四野阒寂,为流风冰冻住。
只是忽闻窸窣之声从一角传来,柳纨慌张地望了一眼四方,下了榻朝那方向走去。
那地间有一个不过手掌大小的小人漂浮着,柳纨一抬手,那小人便爬上她的掌心。
柳纨喑哑不能言,于是她打了手语:”你们是谁?是来帮我的吗?”
楚淹点头,继续打着手语向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被拐过来的吗?”
“我来寻我的未婚夫,途中救了一只鸮兽,不料他却化作人形,并且将我囚禁。”
楚淹:“你是天生不能讲话的吗?”
柳纨手语:“不是,我被那妖人控制住了,我原本是可以说话的,他不知道给我下了什么药。”
“那你有想过逃跑吗?”楚淹问。
柳纨:“没用的,我曾经试过很多遍,那个妖人和村民说我有疾病,于是我是着偷偷逃出去,每一次不论走了多远,第二天醒来后总是在这里。”
楚淹提问:“那我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吗?”
柳纨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感激的手势:“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帮我取回我的长鞭,它被妖人藏到棺材里面了。”
“什么棺材?”
“就是放在地道下的棺材里,自从那个妖人来到这里,他每天都在挖地道,并且做了一个很大的地下坟墓,他做哪些的时候并没有瞒着我,我猜想如果是棺材,那一定也需要陪葬品,我那鞭子是世间绝好的武器,千金难得,上面的地方我已经翻遍了,一定是被那妖怪藏在底下。”
楚淹道:“好的,那我去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希望能够帮到你。”
柳纨忽一脸郑重地扭头摩挲了一阵,取出一张竹简,上面寥寥草草是用刀子刻的划痕,柳纨手语:“这是整个墓室的地图,我刻了挺久的,还请公子一路小心。”
楚淹跟着地图上的指引,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地窖入口,顺着那洞口一路滑下,听到澹台燕在耳边说:“我怎么觉得那美人是故意引诱你去那洞窟里。”
楚淹道:“可是假如真如你所言,那她那样做有什么目的?”
澹台燕笑:“她不是说一直没能逃出去吗?”
“可是那妖怪和那女子都不与我相熟,虽然第一次见那妖怪,他确实神情诡异。”楚淹慢慢说完这一句,却开始沉默了,“可是我一个孤儿,从小打山野长大,第一次出山,他要我有什么用呢?”
“不知道。”澹台燕这回是真的不知道,他摊手向他,”也许是为了启动什么术法,需要这么一个人?”
楚淹叹了口气:“也许只是那女子希望拿到长鞭,才给了我这张地图。”
“一个被囚禁的人能自由活动并且拿到了作案者费尽心机做的地图,有可能吗?”
他摇头,表明自己不知道。
在那转瞬的当头,两人已经进了坟墓,而听得一声震响,门已经关上了。
楚淹苦笑:“这下,是真的不能退了。”
只是那一霎,一股撕扯力从他的灵魂深处飘起,使他一瞬间就和澹台燕分离开来,小鬼魂跌撞了两下,摔在了地上,楚淹也变回了原形,不再是巴掌大小。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都蒙了,澹台燕满脸遗憾:“你要是死了我可能不能为你收尸了,我也是鬼魂。”
楚淹从地上踉跄起:“那真的是太遗憾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前探去。
显而易见这是修葺得极好的陵墓,对于一般人而言是极难,但如果是鬼怪神力什么的,也情有可原。
他点了一盏蜡烛,朝着黑黢黢的洞穴前进,澹台燕飘在他左右:“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那句话还未说完,只听得一声不好,便见那墙上传来一阵声响,随即楚淹眼底一顿,便见得万千箭从身后的黑墙上射出,朝他们飞来,楚淹顾不得什么只是拼了命的朝前跑去,气喘如牛。
他瞳孔里倒映出千百骤然射来的箭,密密麻麻扎入眼底。在那些箭就要触及身体的一霎那,眼前忽的展开了一道散发着荧色的屏障,那箭在距离他额心极近的地方霎时跌落在地,他喘息着靠向背后的墙壁,肌肤升起了一层冷汗,澹台燕在他耳边气息痒痒:“这回可扯平了,你救了我一次,我救了你两次。”
楚淹腹背黏了一层冷汗,嗓也倦:“且夫持危之功,不如存亡之德大吗?”
澹台燕歪头笑:“也可以这么理解。”
他们继续往下走,却来到了一个空荡荡的封闭的场所,周遭是一片黑,澹台燕忽然开口:“门关了。”楚淹扭头看,发现他们来时的门确实已经锁掉。
在唯一的出口是不远处的青铜木门,周围镶嵌了云纹之银,在那片黑色的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骰子,足足有三尺长,散发着悠悠的白光。
澹台燕漂浮过去,围着骰子绕了几圈:“真的是骰子。”
楚淹试着打开门,发现门已上锁,而他们进来之时的那一道门,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他转头看向那个骰子,“可能那个造坟者希望我们去投骰。”
小鬼魂尝试着挪动骰子,但是它纹丝不动。
楚淹上前问他:“你能够破开这里吗?”
澹台燕摇头解释道:“我灵力有限,打破这里恐怕要消耗掉我所有的体力,之后会陷入沉睡。若出了这扇门,还有别的门的话,恐怕你就要一个人了。”
楚淹想想也是,他走进那个骰子,尝试去触碰,不料在指尖碰到那个骰子的一霎那,它就开始在飘起浮在半空中猛烈转动。
他望向那个快速旋转的骰子,忽的平生出一股恐惧来。
那个骰子却骤然停下,咕噜噜跌在他的脚下,仰面是一个六。
澹台燕看着那个六:“大顺呐。”
楚淹苍白地点头,轻轻拉开了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