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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2/2)

那赵佛姑听了,觉得也有道理,点点头:“也是,来这里洗衣的,哪个不是贫寒人家出来的,有口饭吃不错了,谁还奢求能识字呢。”

殷旭不置可否,继续埋头洗衣。可这时,不知是谁说了句:“你看殷姑娘的手,都过了一个月了,咋还白白嫩嫩呢?”

那赵佛姑一听,赶紧捉来殷旭的双手,看了又看,果然这双手骨节修长,莹白如玉,哪里像是长期浣衣的宫女!她像见了鬼一样喊起来:“哎呀呀,你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是一样的洗,谁不是三五天就起了泡、落了疮,烂得跟死人的手似的!你的咋还跟黄花大闺女一样呢?”

众人一听也觉得奇怪,纷纷伸长了脖子往殷旭手上望,一望不得了,那双手纤细白嫩,当真跟闺中大小姐的手一般,纷纷起哄问她怎么保养的。

殷旭也不惊慌,这样的冷水自是伤不到她半分,只是具体原因她却不能与外人说。她略一沉吟,开口说道:“我家虽是乐户,但家中贫寒,我年幼时经常在城郊捕鱼。天寒地冻也常常入水,那时身子冻坏了好几层皮,还好年幼,都褪了长新皮,到了现在也不惧冷水了。”

这些宫女都没读什么书,也不知什么道理,说啥就是啥,听她一讲也觉得有道理。打小就往冰水里钻,也难得习惯了。

殷旭不动声色地抽回赵佛姑手中的手,继续干活。不料听到耳边有些关切的语气:“你年幼时就下冰水,会不会染了寒症啊,我听说寒症入五脏肺腑,难捱得很,你可得多多注意保养身子啊。”

殷旭看了眼赵佛姑,见她脸上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心中觉得熨帖。

过去一个月里,殷旭曾经帮过赵佛姑几回,因为在这里,衣服洗不完是没有饭吃的。殷旭手脚快,只是怕太过出挑引人注目,才将速度压得和旁人差不多。有几回见赵佛姑洗不完,一个人急得掉眼泪,殷旭心一软便帮了她,没想到善意之举结了善缘,看赵佛姑这脸色,倒是真的关心她。

可是保养身子?殷旭笑了笑,先不说这故事纯粹是她胡说八道编排出来的,就算是真的,她又如何保养,为奴为婢,焉得一日安息?

“无碍的,反正年轻,老了再说。”殷旭风轻云淡地笑笑,又出声提醒赵佛姑:“别愣了,小心又洗不完没饭吃。”

赵佛姑听了脸色一紧。她手脚慢些,这话正中了她软肋,闻言赶紧低头去忙活。

待到落日西沉,众人忙完了手中的活,领了稀粥馍馍,吃完了便上床休息。这里八个宫女一间屋,一个通铺,八床被褥。天寒地冻的也没人沐浴,解了外袍就直接往榻上困。

辛苦劳作一整日,也没什么人愿意费力交谈。分明都是花季少女,可一个个被繁重的苦役折磨得死气沉沉。殷旭饶是体力好,也觉得累,脱了衣也准备睡,没想到有人拉住了她,把她往外拉。

是赵佛姑。赵佛姑把她拉到外间,往她手心放了个布袋,布袋里装的东西还有热气。赵佛姑压低了声音:“殷姑娘,这是煮熟的赤豆,我听说赤豆去湿气,你吃点。”

殷旭一看,心中一惊,这赤豆可不是外院能吃到的东西:“佛姑,你这是哪里弄到的,夹带私物被抓到了,可是要被杖毙的。”

眼下朝廷还欠着通古金帐国皇帝三百万两白银,国库空虚,什么粟米粮食都拿来折银了。扬秦城中粮食短缺,她们外府宫女内侍,平时就喝黍子稀粥,偶尔有粗面馍馍。莫说这赤豆,就连精细稻米都难得吃到。

“没事的,”赵佛姑一把将这袋子赤豆塞到殷旭手里:“这是九华殿那边主子吃剩下的,不是外面私带的。我之前跟你讲过,我有个同乡大哥在九华殿当差,他是待我极好的。”

说着说着,赵佛姑俏脸一红。殷旭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同乡大哥,同乡大哥,入了这承钏宫门的男人,还算得上男人吗。她温和地笑了笑,也不再推辞,毕竟赵佛姑心眼实在,没什么旁的心思,说是待你好便真是待你好,过分推辞反而会叫她不自在。

“那就多谢你了。”

“不碍事不碍事,你早些休息吧。”赵佛姑欢快地挥挥手:“我还听说黄大哥说,明儿司制局里会来外府挑人,那可是天好的机会,你赶紧把精神养足了,明儿好表现表现。”

“司制局......”殷旭顿了顿:“可是掌管衣服裁制缝纫的?”

“那自是,”赵佛姑脸上表情看着十分向往:“入了司制局,哪怕做做普通的织女,也比在这里浣衣强上千百倍啊。要是不出去,这里的苦日子,哪里熬得到头。”言毕,她拍了拍殷旭的肩,一溜烟走了:“你好好把握,我去睡啦。”

司制局......殷旭不动声色地沉思了一会,便轻手轻脚地回了房睡觉。

第二日清晨,众人又集中到浣衣池,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只是众人惊讶地发现,一向跟画里的仙女儿似的殷旭,今天黑着脸,好像是涂了什么锅灰、炭灰之类的,就连牙齿也抹得乱七八糟,实在是狼狈又滑稽。

“殷旭!”赵佛姑见她成了这幅鬼样子,忍不住惊呼道:“你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殷旭尴尬地笑了笑,埋下脑袋不说话。

赵佛姑正欲开口,突然听见这边管事的小黄门大声说道:“司制局孙姑姑到!”

殷旭连忙将脑袋埋得更深,悄悄拿余光打量那什么司制局的孙姑姑。只见这孙姑姑三十多岁的样子,身后还跟了四五个从外府旁的地方挑中的宫女,那些个少女面上尽是掩饰不住的洋洋得意,好似被司制局挑中,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一样。

那孙姑姑从毕恭毕敬的小黄门那里接过名册,粗粗看了看。

“赵佛姑......匠籍织女?”孙姑姑抬头,往一众浣衣宫女中望去:“哪个是赵佛姑?”

赵佛姑闻言,出列:“回姑姑,是婢子。”

“抬头。”

赵佛姑微微抬头,却不敢直视孙姑姑。

“好,看着像是个伶俐的丫头。”孙姑姑点点头。身旁那个谄媚的小黄门闻言,赶紧抽了赵佛姑的籍贯姓名铜牌,递给跟着孙姑姑的宫女。

孙姑姑又看了看那名册,看得极快,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又念出了声来:“殷......旭,我还以为是哪个读书人家的小姐,想不到一个乐籍,还有个囫囵名字。”

那小黄门见姑姑感兴趣,赶紧尖声说道:“殷旭,姑姑叫你!还不出来!”

殷旭叫了一声苦,却没有办法,只好低着头站了出来。

孙姑姑突然看见这么一个黑漆漆的宫女出列,脸色一紧,喝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小黄门平时经常见殷旭,也知道她貌美,现在见了她这副模样,也是一惊。但他惯是会看眼色的人,生怕孙姑姑发怒怪他管事不力,连忙大喊道:“你这蠢婢,叫你生火搬炭,脸都不擦就这么见姑姑,就不怕冲撞了姑姑吗!”又转过脸赔笑:“姑姑,别和这蠢婢一般见识。”

殷旭叫苦不迭,这个名字若是在寻常氏族家,再寻常不过,偏偏到了外院,人人都以为稀奇,叫她想要藏拙都藏不得。

看小黄门给她安了个由头,也只得弯下腰去,嘴上连连求饶。

“你——”孙姑姑指了指出列的赵佛姑,再指了指殷旭:“你给她把脸擦擦。”

赵佛姑得令,放下袖子,去擦殷旭脸上的炭灰、锅灰。只肖稍稍擦拭,漆黑的炭灰下,便露出了一张温润如玉的容颜。

见这个宫女竟有这般颜色,孙姑姑心里倒也起了几分惊讶。她在宫中十多年,能爬到司制这个位置,脑子可精得很,她起先对小黄门的话半信半疑,现在见了殷旭的容貌,便清楚了这点——这个宫女自己不愿被选进司制局。

在司制局虽说比不得在当宠主子的宫中当差,当比起外府,可谓云泥之别。眼下这宫女在外府浣衣,居然想要藏拙,难不成这个浣衣池底有金子不成?

她思量片刻,朝殷旭点了点头:“她也带上。”

赵佛姑闻言,脸上浮起掩饰不住的喜意,她偷瞄站在自己身侧的殷旭,却见她脸上并无半分欢欣,倒显得赵佛姑的喜色多余了。

赵佛姑心想,殷旭哪里都好,就是太闷了,笑得少,表情少,活脱脱跟个老头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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