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摩搽着手中的瓷杯:“告诉她,命数是天道,是福是祸谁都不知道。想当初我国破家亡,被土蛮掳到通古,从来没想到过还能有今天这样的安稳日子。”她自嘲地笑了笑:“若是我还在图兰,只怕都没有这样富贵清闲的日子。”
殷旭听出,美人这话其实有点言不由衷,美人不是贪图富贵的人,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叫自己心里好受些,也叫安康公主还能生出一丝丝盼头来。
“娘娘嫁进这里的时候,和公主殿下,差不多大吧。”
赵美人垂了眼帘,“是啊,年幼得很,什么都怕。”
殷旭见她情绪突然低落,知道她是想起春桃来。殷旭不好再打扰,低低告退后便退了出去,留下赵美人一个人坐在床沿,脸庞在跳动的火光下,忽明忽暗。
——
殷旭心里念着荣嘉,怕殿下还企图把自己弄进重明宫。
一连几天没听见她的消息,殷旭以为她消停了下来,可没想到,这位公主殿下从来没叫人失望过。
第四天,荣嘉又找上了门,手里拿的是黄门令亲手签署的迁调令,把殷旭从翊秋宫迁往重明宫。
殿下坐在偏厅里,也没有去见美人,而是单单把殷旭喊了上来,把迁调令往桌子上一放:“这下你不用担心了,黄门令也答应了。”
殷旭此时觉得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大,恨不得哭天抢地:“殿下啊,您这是做什么啊!”
荣嘉本以为她会欢天喜地,感激自己替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可没想到这个小宫女不但没有狂喜,反而语气里,有一丝......责备?
“你不愿意?”
殷旭欲哭无泪:“奴婢在这里做的好好的,殿下您为什么这么积极要调奴婢走!”
荣嘉一脸严肃:“三天前不是你自己亲口说非常想来重明宫吗?”
可那只是场面话啊,殿下您听不出来吗!殷旭很想这样反驳这个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的公主,可她毕竟没有熊心豹子胆,不敢直接说出来。
“这张迁调令花了我二十两银子,就连‘常胜将军’我都典当出去了,你敢不来!”荣嘉见殷旭满脸不情愿,不由怒上心头。
什么‘常胜将军’,估计是殿下的蛐蛐儿,看样子荣嘉倒是下了血本。殷旭以利诱之:“殿下,二十两银子和蛐蛐儿钱,奴婢赔给您可好?”
“你!”
“奴婢家里穷,进宫也没多久,实在拿不出多少银子来,奴婢找冬梅和李锦借点儿,三十两最多了。”
荣嘉斩钉截铁:“不。”
“那奴婢找娘娘借点,五十两,真的不能再多了。”
荣嘉紧紧抿着嘴,但她的眼神出卖了她,她眼睛里泛过精光,居然有一丝丝动摇。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她堂堂公主,怎么能为区区五十两银子折腰!她假意咳了一声,怒道:“你当本宫是什么人,叫花子吗!”
“那殿下究竟是为什么,对奴婢这样青眼有加。若放在宫外,像奴婢这样的,莫说五十两银子,就连五两也不值啊!”殷旭见直接利诱没有用,便企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没想到荣嘉竟顿了顿,没说出啥话来,嗫嚅了几声,小声说道:“我看你有趣。”
“......”看猴吗。
“好好好,就算奴婢有趣,殿下为何连一个月都等不了?”殷旭看着荣嘉,问道。
“一个月?”荣嘉疑惑道:“你那不是托辞吗,不是你嫌麻烦不肯来的借口吗?”
这会儿她倒是懂得什么是托辞了。
“况且,”荣嘉补充道:“你们女子不是惯爱用什么推过来又推过去的手段......明明想要却先推一推,叫什么来着......”
“欲情故纵。”殷旭提醒她。
“对。”荣嘉满意地点点头:“你肯定想来,故意激我铺路,我都讨来迁调令了,你还推脱做什么。”
“......”
殿下,您这样的脑回路,真的能参与后宫倾轧、明争暗斗吗......
不过殷旭回忆起那日在鞠场的局面,可以确定,荣嘉确实在宫中受人冷落。与其说,是因为她不善交际、不通世故而遭人冷落,倒不如说,是因为她被人忽视了太久,才生出这样的脾性。
在这惯于捧高踩低、人情淡薄的宫里,荣嘉寂寞了很久很久。
她似乎知道了荣嘉想要什么,一个说话的人,一个可以平等相待、替她派遣孤独的人。
殷旭突然想明白了,荣嘉只是觉得她有趣,需要她陪伴,若是如此,她完全可以在不打乱计划的前提下,如她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