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维桢将牧归荑送到公司楼下的时候, 已经有人在门口等着了。

那是个生面孔，个子高挑，卫衣加牛仔裤的打扮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个学生, 她长得很清秀，是那种温吞的漂亮, 只是神情太过淡漠，以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地冷漠。

年轻的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泡泡糖，在顾维桢的车停下的时候，视线就移过去，然后一直黏在牧归荑的身上。

牧归荑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人, 直到那个姑娘叫住了她：“牧归荑？”

就在这时候, 许明择才气喘吁吁地赶到楼下, 看到无声对视的两人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勉强扯起嘴角干笑了一下。

“归荑，我们进去说吧。”

牧归荑先一步错开视线, 朝许明择点了点头，随即又俯身去与等在一旁的顾维桢道别。

“早点回家。”顾维桢说道, “或者回头我来接你。”

牧归荑目送顾维桢发动车子离去，随后就跟着许明择上了楼，这时候公司里意外地都没什么人，一路走过去都冷冷清清的。

等到上了电梯，那个陌生姑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那是你女朋友？”

要不是这人表情太过淡漠，牧归荑都要以为她是那种闲不住嘴喜欢随时八卦的人了——后来事实证明似乎确实如此。

许明择在一旁听得冷汗直冒，恨不得直接伸手去捂住她的嘴, 一边试图打圆场：“哈，哈，你说的是好朋友那种吧，确实，顾小姐对我们归荑很关照啊……”

他对于顾维桢和牧归荑之间的真实关系并不知情，但不代表他一点也猜不出来，不过在他眼中，牧归荑就是个家世普通的小丫头，跟顾大小姐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往前数一段日子，顾大小姐跟牧归荑根本毫无交集，他也没听说过牧归荑还有一位这么有能耐的朋友。

然而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得到对方这样的爱护与支持，必然也是某种等价的交换罢了。

只是因为顾大小姐本人确实温和有礼，与野蛮二字全然扯不上关系，许明择更不敢把她往龌龊的方向上想。

再加上牧归荑本身也没有多少的不情愿与屈辱之类的情绪，所以许明择也只能哀叹一声，默认了这一桩“交易”，也不愿主动提起给牧归荑难堪。

原本他以为这至少也是心照不宣、不诉诸于口的秘密。

当然也只是“原本”以为，事实上，牧归荑本人似乎根本不在意隐藏这件事。

“现在是。”牧归荑非常平静地承认了。

“我就说嘛，你那么讨厌跟别人肢体接触，这个都住到一起去了，关系肯定不一般嘛。”

年轻的姑娘继续吹着泡泡糖，脸上仍是与话语全不搭调的淡漠，但流露出的对牧归荑的了解却也无比自然。

“所以，你以后就留在怀风了吗？对碧澄那边的打算呢？”年轻姑娘继续问道。

牧归荑没有回答，而是侧过头去看她：“你是谁？”

“原名苏明弦，以后请叫我陆弦音，我刚取的艺名。”年轻姑娘说道，“对了，你的前队友苏明月，是我亲姐姐。”

所以这就是谭姐紧急叫她回来的原因了。

许明择刚从牧归荑的大胆与平静中回过神来，又听到这两边的自我介绍，终于能插上几句话了。

“对，她是明月的妹妹，今天早上突然过来说要签约出道，合同都签好了。”

这位陌生的姑娘——苏明弦——现在应该叫陆弦音了，陆弦音确实是个学生，今年刚刚才上大一，学得是计算机专业，成绩还相当不错

。

就在今天早上，陆弦音抱着一大堆赞助费站在怀风门口要求签约出道。

备注，是真的一箱子人民币。

这听上去有点匪夷所思，但更玄幻的是，正巧怀风的大老板小唐总唐明湖一眼就看到了陆弦音，然后大手一挥就答应了她的要求，甚至还当场签了合同。

所以在牧归荑见到她的时候，改名为陆弦音的姑娘已经算是她的同事了。

陆弦音与她血缘上的姐姐很不一样——别的不提，单就身高来说，她们两个当中绝对是有一个基因突变了。

她们长得也不像，陆弦音比苏明月小四岁，今年才十八，但仅根据目测，做妹妹的至少要比姐姐高上一个头。

而且两人的性格气质更是天差地别，苏明月年纪大一些，却更冲动易怒，大多数时候活得像是个愤青，但本质上倒没什么坏心，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

相较之下，陆弦音就是另一个极端了，从初见面起，她脸上的表情几乎就没变过，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漫不经心。

但她实际的性格似乎又跟表面不太一样。

陆弦音实际是个话痨，再直白一点来说，她还是个沙雕。

她可以用一本正经的表情疯狂吐槽，还是上下五千年都不带重样的，连她爸爸和姐姐——甚至她自己都没能幸免。

在陆弦音的口中，他们家就是个标准暴发户，苏父苏母都没什么文化，早年过得苦日子，结果有朝一日突然走了狗屎运，发了笔大财，之后又用这笔钱做起了买卖。

钱生钱从来都是个真理，那之后苏家就再也没愁过钱的问题。

苏明月自小也是苦日子过来的，但自尊心却强得过分，并且为没有文化的父母的粗鲁举止而感到丢人，所以她从不主动往外透露自己的身家，甚至还会因此发火。

当初签约碧澄的时候，苏明月就全然自己拿主张，根本就不愿意父母插手任何事。

苏父苏母虽然行事没什么章法，但对女儿却是极为宠爱的，尤其是从小跟着他们吃苦的大女儿，他们更是愧疚不已，从来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在苏明月自己刻意的隐瞒下，就连碧澄也不知道她真实的身家，只以为她家父母就是做些小本生意的乡下人。

“虽然本来也是乡下人没错啦，但我爸妈还不至于让我姐去做陪酒的生意，本来也只是因为她自己喜欢高兴才让她去，谁知道差点就着了那些潜规则的道了，也不知道她脑子被门挤出去多少，竟然宁愿受这种委屈也不肯求助我们。所以我就来啦。”

许明择看了牧归荑一眼，用口型说了一句“苏明月退出前被压下去的黑料”。

其实不用许明择说，牧归荑也听明白了，先前苏明月退团前后的种种异常大概就源于此。

无非就是之前苏明月不想就此离开娱乐圈，便找上了另外的经纪人，结果反而被摆了一道，送去给赞助商卖笑陪酒了。

苏明月是个自尊心多强的人就不用再赘述了，她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对于不听话的艺人，碧澄有的是办法搞他们。

被刻意爆料出去照片里真真假假，但对苏明月极不友好，不过几张模糊的照片为证，她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小姑娘就被描述了成万|人|骑|的|婊|子。

苏明月半夜被叫醒看到消息的时候，都被气昏了头，哆嗦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差点又被公司里的人拖走“办事”去了。

亏得她在最后关头放下自己可笑的坚持，打了电话给家里人，哭了好一通，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妹妹发现了前因后果。

苏父苏母

怒火直冒，险些连夜赶到公司去跟那些人拼命，最后还是姐妹俩一个哭一个劝地给拦了回来。

随后他们当即就找人在第一时间压下了那些消息，并且立刻去找了苏明月，并将她强制带了回去。

这也是苏明月第一次没有拒绝家人的安排，一向骄傲的人回去之后整整丧了一个多月，整天不是疯狂怼人，就是蹲在墙角伪装成阴郁的蘑菇。

“虽然我看她很不顺眼她看我也不顺眼天天在家打架互相踢对方屁股，但是，这也不代表那个傻|逼能被我以外的人欺负。”

陆弦音语气平静，表面上看好像说得都是和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但话里完全不是那么岁月静好的意思。

考虑她仿佛天生神经失调一般的情况，显然后者更加可信一些。

许明择跟苏明月关系还不错，听到全部的前因后果，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心酸地叹气。

“所以你准备做什么？”

“所以我就来出道了啊。”陆弦音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总得知道你们圈内的规则，才能知道怎么打他们最痛，而且，我也挺想看看为什么我姐这么喜欢赖在这里不走。”

听到这里，牧归荑才开了口，问道：“那跟你特地来找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是谈合作了。”陆弦音答道，“就我所知，跟碧澄有仇，还有本事继续在圈里浪的，也只有你一个了，就算你不去针对碧澄，他们肯定也要对付你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永恒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