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皑皑,流云飞漱。
猩红的剑在苍雪云雾中极快的飞过,划出一道熔岩流火般的灼热轨迹。
闵韶立在剑上,额角近乎暴起了青筋,视线被茫茫大雪阻碍了不少,心底前所未有的焦灼和不安愈发浓烈。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然而尚不等他寻到那处断崖,一声轰响忽然传来——
云雾之下,一股极强的灵气徒然震荡!浓郁纯粹的灵力倏地扩散开来,致使崖顶上的气流骤变。霎时间大雪溃散崩碎,细碎的雪渣被罡风卷向高空,弥漫成大片浓雾,久久不散。
闵韶眸色骤变,压低剑身,直向那处冲去。
滚滚雪雾中,一柄沾满血渍的长剑无声落地。
一抹脆弱纤长的身影仿佛全然失力,犹如飘摇轻絮,随着凛冽的冷风向身后悬崖倒去。那人往日清逸柔和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了,鲜血顺着他的唇角不断溢出,浸染了胸前的衣襟,惨白的、猩红的,交织着在一起,格外刺目。
闵韶瞳孔颤愕,血丝几乎布满双眸,他意识到好像有什么彻底的碎裂了,周遭的风雪声、兵马声、呼吸声,全都在那一瞬消弥于耳际,只有一颗猛然下沉的心,将血肉拽得生疼。
心如刀绞。
剧烈执拗的意念从心底滋长出来,驱使着他拼命追逐过去。
“温玹——”
断崖之处灵气诡谲,御剑在接近的刹那失了灵,不再受控制。
闵韶竟想也未想,弃了脚下的剑,纵身朝那直直下坠的身影跃了下去。
“君上!”
崖上传来兵将的惊声呼喊。
狂风骤雪如刀刃般锐利的割在脸上,闵韶拼劲全力,终于够到了那人的手臂,随即用力一扯,狠命将人扯进怀里,紧紧箍住。身体却无以为继,只能任由着,朝深不见底的深渊不断下坠。
怀里的人已经没了生气,双眼紧紧闭着,面色惨白得毫无血色,身上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顺着风灌入闵韶的鼻腔,愈发刺痛他每一寸神经。
下沉与坠落,只在片刻之间。
闵韶觉得自己疯了,他清晰的感受到怀里那具单薄脆弱的身体,源源不断淌出的鲜血,在寒风中骤降的体温,以及那人体中已然破裂尽毁的金丹……一切仿佛都在撕扯侵蚀他的心脏,将胸腔搅得鲜血淋漓,脑中不可抑制的闪过那人当年惊艳如骄阳的模样。
温玹其人,明媚温软,干净得不染纤尘,不争俗世,正如他身体里流淌的血一样,高洁纯粹。这般美好的人,原本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生来就该是被人捧着、护着的……
可他最后终究……
终究还是被自己逼成了这般模样……
闵韶恨颤的闭上双眸,在跌坠到地面的那刻,完完全全将人护在了怀里。
血肉之躯与冻得坚不可摧的硬石相撞,刹那间脑中一片嗡鸣,骨骼错位断裂的声音如此清晰,五脏六腑俱裂,千刀万剐般的剧痛,滚烫的液体顺着身体迅速流失、蔓延,浸入纯白的雪中,染作了一片刺眼的猩红。
血肉模糊。
闵韶呛出一口鲜血,浓稠的血色模糊了视线,手臂稍微动了动,执着的将身上的人搂紧了。
那张冰冷的脸颊贴着自己胸口,静谧而安稳,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惦念多年的体温还未来得及细细感受,此时却已经全然散尽了。
他艰难颤抖的呼吸着,连呵出的白雾都变得浅薄,多年未曾浸湿的眼角,竟掺着横肆流淌的血水,划出一滴泪。
“谨央……”
那声音支离破碎,嘶哑得难以分辨。
“是我错了……谨央……”
“你醒醒好不好……”
“是我……做错了……”
魔历六千二百四十七年春。
硝烟散尽,战火平息,魔界四处可见断壁残垣,千百年来纷争不断的十六国终于得以统一,天下百废待兴。
四方诸侯拥奉七国国君为魔界尊主,迁都桐阳,始启新世。
魔历六千二百五十七年冬。
新雪初歇,万厦昌平。
魔界始尊传位其弟琰,易主天下,后退隐于世,无可寻其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