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失去了唯一的光源。
他瘦弱的轮廓已然模糊,在黑色的丝绸上,仿佛陷入烂泥里的一具枯骨,徒劳的挣扎过后,筋疲力竭的等待着死亡。
安迪没有想过会看到这样的奥斯丁。
窄小的窗户照进来一束月光,恰巧照亮了盛水的银壶,微微荧光反射到奥斯丁的脸上。
他捂着双眼,低声的啜泣,湿润的脸颊闪烁泪痕,胸口微弱的起伏着,尽管他这幅样子符合安迪一开始对他的判断,但这种情况仍然不是他希望发生的。
安迪忍不住轻叹,但他没能注视多久,画面很快转到了霍尔庄园。
他跟随着老尼尔的视角穿过走廊,点亮了烛火,佝偻着身体打开房门。
老尼尔看上去苍老了许多,那双精神的眼睛浑浊昏黄,脸颊上胡子拉碴,衣服似乎很久都没有更换过了,衣襟和袖口都染上了污渍。
这是一个淑女的房间,颜色淡雅的墙面,挂着不少绳编工艺品,靠近窗口的地方放着梳妆台,一个大肚子的雏菊花瓶,右手边是垂挂着白色纱幔的单人床。
“朱莉。”
老尼尔捂着心口,眼泪滚出眼眶,他踉跄着站稳,开始慢慢收拾爱女的遗物。
这段画面断断续续,扭曲不全,最清晰的画面是老尼尔坐在书桌前写信。
安迪靠近,勉强读清了信的内容。
这是写给红骑士会的信,讲述了奥斯丁公爵遇难的种种,附带着老尼尔的猜测,他恳请红骑士会能够详细的勘察这件事。
“钟楼年代久远,同时也远离人居,公爵为什么要在无人陪同的情况下前往钟楼?”
老尼尔在这段话后用红色墨水注明:德维特·菲尔普斯证词充分,应对自如,但正因为如此,不符合他的性格。
“我派了很多人去查看,找到了起火的原因,几个农夫的小孩在钟楼附近埋下了碳火,过高的温度引燃了腐朽的木头和漆料,我仔细询问他们,得知这并不是第一次,他们经常在附近用火炭闷红薯,除此外没有别的原因,而我经过查询,并没有在其中发现教唆者和蓄意引导的影子。”
老尼尔停顿片刻:“但我认为这并不是一起例外事件,公爵被劫持的事件疑点重重,首先是小银壶不知所踪,神官的白鸟嗅不到圣水的味道,追踪不到公爵的位置,也无法通过圣水复原劫持者的容貌,我怀疑仪式受到了巫术的干扰,当然,我知道巫术已经消失很久了。”
“公爵失踪后,德维特少爷的反应十分反常,他不允许大规模搜救,害怕引发公众恐慌,但据我所知,德维特少爷并没有加派人手寻找,至少没有写信给王都的红骑士会。”
“失踪十五天后,公爵回到霍尔庄园,随行的还有一个村夫的儿子,大概十五岁,黑眼睛,棕发,南方口音,性格粗鲁,名字叫安迪,公爵似乎非常看重这个粗鲁的仆人,可惜他消失了,或许可以从他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老尼尔恭敬的写下最后一段话。
“尊敬的会长阁下,以上都只是我的猜测,公爵回到霍尔庄园,我却并没有来得及询问,就发生了火灾,这是我的失责,我恳请王都的大祭司,用占卜询问女神,此事是否有阴谋的影子。”
老尼尔忧虑重重,他熟练的折好信纸,将它塞进黑色的细竹筒,封蜡,盖上事务官的印鉴。
这个动作完成后他发了一会呆,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令人难过的事,过了大约一刻钟,老尼尔收拾好心情,准备连夜把这封信用黑鸦送到王都。
咄——咄——
“谁?”
老尼尔警惕的转过身,顺手将细竹筒塞进女儿的陶瓷娃娃。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会,低声开口:“老爷,我是吉姆,有人带来了红松堡的信件。”
老尼尔松了口气,揉了揉泛红的眼眶,抚平衣衫上的褶皱,等他认为自己看起来足够坚强时,才把那扇木门打开。
仆人吉姆手里拿着一份信,他恭敬的低着头,把信件递给了尼尔,尼尔看到信上的署名,以及菲尔普斯家独有的繁复花纹,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安迪在尼尔背后,读到了信件的内容,它要求尼尔三天后拟定好继承权变更的建议书,再经由萨伯,交到红骑士会。
老尼尔怒极反笑,干脆的把信撕成两半,吉姆瞄了一眼愤怒的事务官,目光晦暗不明,他低声问道:“大人,您不打算回信吗?”
老尼尔冷冷道:“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杀人犯,为什么要替他做事。”
吉姆低下头,提醒:“是的大人,神官问,朱莉小姐的安魂仪式什么时候做比较好。”
老尼尔脸色刷地变白,似乎一瞬间受到巨大的打击,他的眼神瞬间灰暗,声音十分疲惫低沉:“尽快吧。”
他脚步拖沓的走出房间:“我和你一起,就在今晚,明早把朱莉葬到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