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呜咽地叫,牙齿厮磨裤脚,最后躺下,拿毛茸茸的身体滚两圈儿,留下几根毛的痕迹,沾在身上,嗷呜嗷呜。
可是李明家连蹲**碰碰它的力气都没有,在心里和它一起呜咽着,呆呆地盯着前面和蔼的老人,手心汗随细小印痕悄悄湿润,抬不起两只胳膊。
当时他比李明家要高,所以只有蹲下时,他才能看到人头上的那颗明晃晃的痣,并记在心里难以忘怀。
而现在,过了好多年了,李明家早已拔高了身姿,经过混沌的少年期和畏缩的青春期,一路跋山涉水地长大,打上领结,扣紧肌肤。身高超过了那个人,已经经过了很多事,可以平视之时,却再次低头看到那颗痣。
就像费力地一颗土一颗土去埋好的东西,一阵风掠过便大白于天下,连碑都吹倒了,砸伤了正在祭奠的他,鼻梁稍痛。
肩膀上突然出现一只手,拍一拍,传来平常的话语:“小伙子,鸡蛋没有了,换一家吧。”
和蔼可亲的话传到耳里,李明家却无法动弹,他的所有回复全部断在嘴里,视线也冻结,只能用余光看到一只手,背部有皱纹,指甲修剪整齐。
他一下子觉得自己无限缩小再缩小,变成了一个小孩子,短裤没有了,站在周围人的视线中,被参观检查。
看到李明家僵僵的,没有回应,人尴尬的冲周围人笑了笑,然后迈步离开,临走时带走了那只依旧扑腾在他脚边的小狗。
他不认识我了。
全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纠结了很久的人,给自己造成了伤害的人,一点都不记得,甚至过来自如地对话,就像全无过错一样。
凭什么自己还记得,而他却不记得了?自己无助了很久,他却可以自在地生活,甚至还有一只狗。
建立起的一切假模假样的日常和心理状态全部崩塌,李明家站在路边,一动不动,街上行人乱走,话音震天,嘈杂变成了大闹。
勇气消失殆尽,全身血液抽干,哪里都一阵酸痛,他真的好难过。
那只狗留下的毛沾在裤脚,每一天每一天的过场全部现在眼里,那个人可能是自己的邻居,可能就住在附近,而自己若无其事地活了好长时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好像原谅了他一样。
心脏剧烈跳动,引得头皮发麻,呼吸也不畅通。
要逃跑,要离开,不得相安无事。
李明家怕极了他重新认出自己,把那个小男孩重新教育一番,关在哪里不动弹,哪怕那个人变老了,自己已经长高,他都怕极了,像害怕被杀掉一样的怕。
他一路冲回家,手指颤抖,摁了电梯,腿软仍扶着走,转钥匙也用尽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