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关于过去
密室里面的空气都停滞了下来。
阿兰森的手指攥成了拳，又颓然松开，他看着站在法阵之外等着他解答的萨拉查，眼眶微红，偏了偏头掩饰自己的表情：“院长，你到底把斯莱德当什么了？”
“斯莱德是我喜欢的人。”这句话，萨拉查没怎么犹豫就说了出来，看着阿兰森嘲讽的眼神，不由得皱了皱眉，“有话就说。”
阿兰森将目光转向了斯莱德，看着安静的少年，心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话中总还带着些讽刺：“是吗，那你喜欢的人躺在这里之前，你半点异常都没有察觉到吗，院长？”
这不是质问，而是简单的询问，萨拉查却说不出话来，他不是没察觉到斯莱德有时候的沉重和暮气，他也知道斯莱德对回应他表白的抗拒，只是……
“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阿兰森看着萨拉查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得笑了一声，笑声中含着悲伤无奈的意味，“院长，你和千年前一模一样，你明知道斯莱德是把所有事情都压在心里的类型，但却太放心他了。”
“院长，斯莱特林家族是个什么样的家族你不知道吗？斯莱德连族谱都没有上，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在其中周旋，要花费多大的精神你不知道吗？”
“你真以为他百战百胜吗？”说到这里，阿兰森的声音有些哑了，“你自己是个什么经历，不用我告诉你吧，二十二岁继承家族，二十四岁离开家族，这两年间要不是斯莱德陪着你清洗家族——斯莱特林主系旁系不少，能有那么容易稳定吗？”
“你一句话就把庞大的家族丢在了斯莱德手里，你想没想过你走的时候斯莱德才十九岁？”
阿兰森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看着萨拉查，滑落的碎发略微遮住了他的眼睛，将通红的眼眶掩盖起来：“我被斯莱德带回家族，带在身边教导，看着他多少次在死亡边缘徘徊。你在的时候，他是族长的属下，才不那么扎眼，你走了把权力都交在他手上，他就是众矢之的。”
“这是你交给他的事情，他亦不敢怠慢，更不敢对长老会放权。”
“第一年的时候每天都有人想弄死他，他每天都有不同的伤在身上，即使如此，长老会也不会放过他，他们需要的要么是傀儡，要么是权力，要么是地位和实力的绝对镇压——也就是你。”阿兰森说着说着，露出了一个有些凉薄的笑容，“但你不会回来。”
阿兰森知道斯莱德总是在受伤，但只见过一次，除了那一次之外，其他时候斯莱德都会将伤痕掩藏得完美，根本看不出来。
但阿兰森见到的那一次却不是在萨拉查离开之后，而是离开之前。
“你偶尔回来的时候，斯莱德总是笑得云淡风轻的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回来的时候家族里面的人也不敢造次，你还真的以为就是风平浪静了？我的院长大人，为什么在别的事情上你那么敏锐，在这件事上面却如此迟钝？”
萨拉查看着画框里面的少年，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知道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吗？”阿兰森嗤笑了一声，“不论是背地里的暗杀还是明面上的刁难，都数不胜数，他们还会想办法刺伤斯莱德之后取他的血，用来做邪恶的法阵，只不过斯莱德本身强悍，只有用离体的血液的话对他的影响有限，但并没好到哪里去，斯莱德也顶多是保证自己神智不被掠夺，身体上的痛楚一分也没少。他们还会绑架我，以此逼迫斯莱德交权——只不过斯莱德会来救我，但他被人一次次推到死亡面前的时候，可没有人会救他，家族里面有不少人不仅垂涎他的能力，还垂涎他的美色和身体——”
密室里面的壁灯“砰”地一声突然炸裂，让趴在斯莱德衣领里面沉眠的蛇小姐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画框中的阿兰森也暂时闭上了嘴。
“……够了。”萨拉查稳定了一下自己波动的魔力，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就现在的情况，虽然我不知道斯莱德为什么突然用炼金术抽空了自己的生命力，但我知道一定是因为你。”阿兰森补充了一句，声音中听不出来是羡慕还是指责，“反正能让斯莱德做这种失去理智的事情的，从来也只会因为你而已。”
觉得自己已经说得不少了，阿兰森趁萨拉查没反应过来就跑了——开玩笑！等他反应过来了算账怎么办，不过今天能将这些说出来，阿兰森已经很满足了。
他早就想跟萨拉查说这些事情！但是一直被斯莱德拦着不准他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族长大人，阿兰森都要憋死了，今天可是院长自己提起来的！到时候可不能怪到他身上！
被惊醒的蛇小姐看了看已经空了的画框，又看了看面前阴沉着一张脸的萨拉查大人，最后还是怯怯地游了过去，用尾巴尖扫了扫萨拉查的小腿。
【萨拉查大人？】
尽管是蛇语，但在萨拉查听来还是娇气的女孩子声音，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蛇小姐，轻声问了一句。
【我是不是太忽略斯拉了？】
【唔？没有呀。】塞西莉亚晃了晃脑袋，【萨拉查大人总是占着斯拉——】
听到这里，萨拉查恍然，莉亚根本就没有千年前的记忆，就算问她也没用，自己真是让阿兰森刺激疯了。
萨拉查走上前几步，轻轻吻了吻斯莱德的眼睛，然后离开密室去找城堡里面那两只幽灵了——如果说家族里面还有谁对斯莱德以前的事情比较了解的话，也就这两位了。
面对族长大人的突然造访，正在藏书室翻阅典籍的两位长老吓了一跳，实在是萨拉查族长的脸色太难看了，难道是斯莱德代族长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二位长老。”萨拉查的声音清清淡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大长老和二长老对视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尽管已经成了幽灵，但大长老还是觉得嗓子有些堵得慌，清了清嗓子之后才回答：“萨拉查族长请讲。”
“我原先离开家族之后，斯拉在家族里过得怎么样？”萨拉查问得平静，却能让人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低压。
这问题让大长老和二长老都愣了，这个问他们合适吗？难道不应该直接问斯莱德代族长，不对，应该说，难道之前斯莱德代族长什么都没跟萨拉查族长讲吗？
“这个……不知道萨拉查族长是想知道哪方面的？”二长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当年斯莱德代族长在家族里面出的状况可太多了，不知道萨拉查族长问的是那一类的，再说就算想给斯莱德代族长出气也做不到啊……人都死完了。
“比如暗杀？”说出这个词的时候，萨拉查眯起了眼睛。
“咳，萨拉查族长。”大长老感觉自己大概明白了族长想问什么，“您刚刚离开的时候，斯莱德代族长没办法服众，家族里面的人服从安排和命令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而已，您不在的话……在某些激进派眼里，斯莱德代族长和谋权篡位者无异。所以也……安排了不少人对付他。”
大长老和二长老之所以现在还能好好地在这里跟萨拉查说话而没有疯狂逃窜，也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他们顶多就是放任，绝对没有推波助澜，毕竟虽然他们也看不惯一个“外人”掌权，但斯莱德代族长作为萨拉查族长亲自教导的人，至少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比家族那些就知道争权夺利的玩意儿好多了。
“我听说斯拉有很多次都险些死了？”萨拉查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是不少次，之前还有人把斯莱德代族长直接抓走的，但斯莱德代族长还是自己回来了——听说养了好几天的伤，不过具体伤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斯莱德代族长总是掩藏得很好。”大长老说道，旁边的二长老死命给他使眼色让他闭嘴别说了，大长老却没看见，“反正挺严重的，好像骨头都被打断了十几根——”
感受到了越来越剧烈的魔压，大长老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了，看着面前萨拉查族长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的脸色，讪讪地住了口。
“这个，反正，之后斯莱德代族长做事就越来越强硬了，以前还会抓住丢进监牢，后来敢冒头就是一个死。”二长老岔开了话题，“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什么人敢当面忤逆斯莱德代族长了。”
萨拉查却捕捉到了重点，没有人再当面忤逆，也就是说即使到了斯莱德完全暴力镇压的后来，依然有人在背后小动作不断。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长老辩解了一句，“斯莱特林家族庞大，人人心思各异，真正没有一点私心的恐怕也就只有斯莱德代族长了，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向着萨拉查族长您的。”
萨拉查没再问下去了，而是回到了刻画着时间法阵的密室里面。
蛇小姐重新爬回了斯莱德的衣领当中，但没有睡觉，而是仰着头说着什么，阿兰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来了，正跟蛇小姐交谈着。
阿兰森当然不是蛇佬腔，他只是很有语言天赋，一直跟在斯莱德或者萨拉查旁边，蛇语他也是学过的，而且比卢娜那半吊子的水平要高多了。
看到萨拉查回来，阿兰森把头偏到了一边，摆出了一副拒绝交流的架势。
说真的，阿兰森对萨拉查最大的怨念其实不是来自于刚刚所说的那些事情，而是来自于他亲眼目睹的一幕——阿兰森永远都记得萨拉查纵横席卷整个斯莱特林城堡的魔压。
——以及在那笼罩的魔压消失之后，满身伤痕支撑着爬回房间的斯莱德。
虽然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斯莱德的踪影，让阿兰森一度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幻觉，但前段时间跟斯莱德的交谈解答了这个困扰他许多年的问题。
……都是真的。
斯莱德的伤是真的。
那个时候，院长对斯莱德动了手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