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您这位朋友都练好些天了，”林罗虽未直接点明苏慕薇全无天分，但李立安显然听出了言下之意。

“一点射击天赋都没有是吧？”李立安坐在靶场的水泥地上，毫不在意地笑，“没有就没有吧，也好。”

“那接下来怎么办？”

“教她点保命的东西。”填鸭式特训的效果本就不佳，再加上苏慕薇半点基础和天分都没有，效果更是微乎其微。

“那就让您的朋友学伪装和障碍跑？”

“干脆让她知难而退，乖乖待在我的羽翼之下，”李立安天真地笑笑，眼里更是盛满温情，然而盛夏之中林罗却平白不寒而栗，“算了，你好好教她吧。”李立安一瞬云淡风轻，似乎刚刚的偏执都是假象。（搭配Philippe Rombi的《Dans la maison (Thème)》阅读，体验更佳）

“好的，老板。”林罗栗栗危惧，他完全不敢直视李立安，只低头目送李立安的鞋一点点离开靶场，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背后已满是冷汗，他不是象牙塔里的公主王子，他上过战场、杀过人，好人也杀，坏人也杀，他早已不惧战场厮杀，战场上的生死搏杀不过是流血而已，总不至于让他不敢面对，然而李立安那一句话里的阴暗远胜战场上的厮杀，那是地狱的召唤，不是人间的声音。

他同情地看了苏慕薇一眼，能得老板青眼，也不知于这大美人是福是祸。

苏慕薇的恶意感知雷达在李立安身上完全失效了，她一点也没察觉到李立安的阴暗心思，大概她没怀疑过李立安，也大概李立安藏得太好，她发现不了。

苏慕薇还在认真地练射击，然而水平实在是不能看，偶尔还会脱靶，靶场上的其他人不敢笑出声，但气氛过于微妙，苏慕薇莫名尴尬。

林罗的声音突然响起：“苏慕薇，老板的意思是，更改你的训练项目。”

“为什么？”苏慕薇脱口而出，其实她也明白，自己对于射击大概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投入再多也收不到成正比的回报，完全是浪费子弹，尽管如此，她还是想挣扎一下，万一自己哪天顿悟了呢？

林大糙汉可不会哄女孩子，迫于李立安的淫威，他不敢和苏慕薇说是因为她没天分，又说不出违心的夸奖，一时语塞，“这个我也不清楚，你得问老板。”

“好，”苏慕薇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那我接下来训练什么呢？”

“伪装和障碍跑，逃命必备。”

“好。”苏慕薇不知该说什么，只有答好。

晚间苏慕薇没见到李立安，问起林罗，林罗只说不知，苏慕薇也不便多问，只好沉沉地睡下了。

第二天、第三天，直至第十天，李立安都没有出现，苏慕薇完全没想过李立安故意把她丢下的可能性，李立安要是知道苏慕薇这样信任自己，一定会警告苏慕薇这世上谁也不可轻信，尤其是她。

第十一天，李立安终于回来了，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她什么也没说，苏慕薇便什么也没问，二人保持着和谐的沉默。

在非对抗性的训练中，苏慕薇的天分似乎又回来了，她是个心理学天才，太会找心理死角，伪装才学十天已有几分炉火纯青的意思，之前以为她是绣花枕头的林罗也不禁叹服，至于障碍跑，十天里要速成高手是绝不可能的，故而林罗的训练重点是能越过障碍前行，而非快速越过障碍前行，成果还算卓著，至少苏慕薇能在无人协助的情况下完成训练。

“立安，我想学近身格斗。”苏慕薇眼神坚毅，恍若装着辽阔山河，那是人力无法阻止的神之造化。

“为什么？”李立安百思不得其解，十多日的魔鬼特训下来苏慕薇腰酸背痛、擦伤撞伤数处，她何苦要加训？

“那我就可以保护你了。”苏慕薇姜桂之性，自是不加掩饰。

这干干净净的一片赤心太过贵重，直压得李立安喘不过气来，她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半晌，她最终也没说出什么，只是心中动容难掩，忽地微微仰面，轻笑一声，浑身戾气尽散。

李立安这人冷漠归冷漠，但离灭绝人性还差得远，平日里她拿温柔笑对旁人，不了解她的人都当她虽长得冷艳，内里却是副热心肠，热心人的面孔挂得多了，大家都当她是树洞，自然不会有谁想起树洞也有悲苦，故而此刻苏慕薇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于她却是重逾千斤，没有华丽的修辞，却直击李立安那颗冷心。

六岁时经历那场变故，她所受身心之苦于父母更是锥心之痛，她懂事，把苦处藏起来自己咽，父母见她不提，更是不敢在她面前提起那噩梦，也许双方互相的体谅不是什么好事，李立安梦醒时分总会想起姑姑那扭曲的脸和狠辣的挞击，但她向来不喜欢诉苦，于是所有人，包括爱她胜过自身的父母统统都在时间推移之下选择性地遗忘了她的悲苦，所以此刻一句略显关怀的话语尤其可贵，它不多不少，就是解救沙漠里濒死之人的那一滴水，多一分太过，少一分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