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花落复花开,自那小蛇拜师算起,稍一恍神,已是五千年后。岁月悠悠,对于凡人来说,这几千年的日子确实是极为漫长了,昆仑山下的住户亦换了一代又一代。
只是在天上这些看惯了沧海变桑田仙家上神眼中,千载光阴确实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混迹在芸芸众生中的万人皆醉我独醒,如那窗间掠马,弹指一瞬罢了。要说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也便是又快盼来了一轮蟠桃盛会罢。
阳春三月,几位瑶池仙子依律前往后山的蟠桃园照看桃树。而在那几片山岭间的一棵蟠桃老树上,一个倚在蟠桃枝头的黑衣少年略微慵懒地睁开了眼睛,看见白云上的花瓣飘舞,片片芬芳,而几位仙子转眼之间就已快飞到了他身边。
树下瑞草生长,春泥护花。而少年笑了笑,站起来道:“几位姐姐,许久不见,却是愈加美貌了,叫这满山坡的桃花都被比了下去。”
“你这小厮,这些年来修为不见长进,嘴倒是越来越甜了。”一位仙子掩袖而笑。
“我对各位姐姐何等敬意,岂会有假。”少年轻一挑眉,相倚着半树桃花,眉眼清俊,只是略微让人感觉有些不够正经。
几位仙子也懒得与他较真,只是在树下两两相笑,全当耳边风了。待她们笑靥如花间,少年才复叹息:“师尊罚我守这桃园都罚了快百年了,日夜里茕茕孑立,只能食些松菌,饮饮夜露,连这满园就摆在眼前的桃子都半个碰不得,好不凄凉。”
待得好一顿唏嘘长叹,他忽又挑了挑眉:“我知各位姐姐向来心善,此次肯顺路看我,定也是有些挂念的。就是不知能否再麻烦一下姐姐们,给我捎点酒肉进来。”
“哦?我们倒是不知让能仙君都头疼的人竟是落得如此可怜境地了。”树下一黄裙仙子浅笑,揶揄道:“且不知公子是想尝哪家的酒呀?”
“公子不敢当。”少年看这仙子有些面生,赔笑道:“在下百年未饮酒,实在馋了。哪家的酒不打紧,只是我被罚清修百年,这嘴和心一样,都苦闷得很哪。所以还麻烦姐姐给我掺些果酿。”顿了片刻,少年才眨巴眨巴了下眼睛:“我看之前取蟠桃酿的那些就甚好。”
“都被仙君罚思过百年了。你这小厮,竟还惦记这我们瑶池的蟠桃。”众位仙子也不由摇了摇头。
“唉,各位姐姐,那可真不怨我。只怨我那师尊实在小气。明明宫里还留这不少几千年前瑶池剩下的桃,他自己又不食,我想替他食他却还不分我。如此便罢了,我自己来瑶池取他竟过来捉我。”少年抱怨道:“如此和弟子较气,哪有什么上神气量。”
“也怪你百年前那个‘取’字太过直接,有些失礼了。”那黄裙仙子又故意贫了一嘴,道:“不过我看这六界四海,也只有你敢如此嫌弃君上了。若被长彦师兄听见,怕不是又得罚你面壁个百来年。”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嘛。”少年嘟囔:“师尊本就小气,至于师兄那个榆木脑袋,不提也罢。”
“你向来都是实话实说倒也不假。”少年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叹,道:“本还想着三年后就是蟠桃会,要不要和瑶池商量给你留个末排位置。但想想我在弟子眼中又一贯是个小气师傅,还是不提罢。只是烨儿,你对外人说你师兄是个榆木脑袋,怕是不大好吧。”
闻言,众仙子纷纷掩袖一笑,而少年面色一滞,一个趔趄就从树杈上摔了下来。
“瑶池楚月心,与众位妹妹见过君上。”众仙子中的一位白衣女子出列,对白弋盈盈一笑道,然后与身后几位妹妹齐齐作了一揖。白弋轻轻点头,挥手示意她们先各自退下,然后才低头看向面色讪讪的穆子烨。
“师…师尊,你怎么得空来看弟子了?”穆子烨神色一窘,顿了片刻才道:“师尊是几时过来的?”
“一时顺路,”树下的少年略微有些狼狈,而白弋面色不改,道:“尤记得前些日子北冥帝君来访时还说我教的小弟子有几分灵气。如今看来,这弟子确实是颇有灵气,颇为孝顺。”
穆子烨讪讪一笑,道:“师尊修为愈发深不可测,刚刚在如此近的地方站着弟子都一直没有发现。看来弟子确实还得继续苦修才行。不然以后万一师尊不要烨儿了,或是被烨儿一时糊涂气跑了,烨儿怕是翻了这天也再找不着师尊。”
而白弋并没有再直接搭理少年,只是依旧看着他,不为所动,一对平静的眸子阔淡如水。
穆子烨神色更窘,不由叹气,他怕的从来都不是师尊发脾气,而是不说话,任他再会忽悠也是无济于事无处施展。默了片刻儿,少年才只好低头道:“师尊,弟子知错了。”
“错在哪里?”
“弟子不该在外随意诽谤师尊和师兄。”
“还有呢?”
“弟子不该在被罚清修时还想贪图酒食。”
“还有呢?”
“弟子……”,穆子烨一怔,不禁苦闷师尊怎么才来怎么一会儿就抓住自己这么多尾巴了,略微思忖后,才道:“弟子实在不知了。”
“你可还背得那部五百年前,随为师在上清天听三清法会时,灵宝天尊传下的《度人经》。”
“师尊想听哪一篇哪一段?”
“序篇前七段。”
穆子烨闭目思索了一会儿,可是都百年未看那些繁琐枯燥的仙门典籍了,着实是记忆模糊,只好摇了摇头。
“那在灵山法会上听学的《婆娑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