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城坐下喝了一口茶,觉得干涩的嘴巴舒服了些,便找话说:“凌兄的家中布局雅致大方,为何看起来有些荒芜,是自己住么?”说罢秋城觉得自己话语唐突,不禁怀疑自己平日里的巧舌如簧去了哪里,又说:“我无意冒犯,只是好奇罢了。”
凌曌道:“宅院中是只有我而已。虽是一介书生,照顾自己还是应得来的。”
秋城不知要说些什么,总觉得,这位书生有些神秘,山里的书生,好像不该有大家世子的风范的。他沉默下来,再抬头时对上凌曌清亮温润的眸子,耳尖泛了点红,继而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穿堂风温柔而过,有花香随之而来,有花瓣入了厅堂。
秋城回过视线,风吹动凌曌宽大的衣袖和衫摆,与他身后的挂画像要融为一体,犹似画中仙。秋城再一恍神。
秋城沉默着,接着沉默着,这种情形下的沉默只有尴尬,秋城欲抬眼看凌曌,奈何又怕看到凌曌俊逸的脸,心里长叹就这么尴尬着吧。
凌曌道:“秋兄可喝酒?家父在世时家里藏了许多酒,我不是饮酒的人,秋兄若是想喝的话我便去取来。”
秋城瞄了一眼凌曌的嘴巴,又低眼研究桌上的木纹,道:“有劳了。”
秋城没喝过几次酒,逞能似的,也可能是为了平抚心中莫名情愫似的,他喝了大半坛清酒。醉倒前眼前是凌曌放大的脸。
秋城醒来,已是黄昏。
他知道自己躺在凌曌的房里,起身去找人。他觉得自己该走了,也不知竹筏还在不在。
凌曌在老树下读书。
秋城从小到大离家都是不打招呼的,现下也不知如何说起离别话。最后还是凌曌说:“秋兄醒了?醉酒可头疼?”
秋城摇头,又点头。
柔风拂面,凌曌扬起嘴角。秋城想起喝的酒,名为“醉春风”。落英纷纷扬扬,秋城愣在春风里,只看凌曌唇角笑意加深。
秋城想,再不走以后就真的不愿走了。
胡乱说了几句别话,秋城匆匆离开。
江面依旧开阔平缓。暮色一点点升起。
天压得很近,满天星河好像都压在了身上。
江湖难走,情路且长,不应该谈论风花雪月。
可是拂袖把风花雪雨扫在身后显得有些浪费了春天。
秋城听着竹篙划水的声音,想起告别时说的有缘他日再相逢。
他枕着双臂,瞧着二郎腿,合眼躺在竹筏上,任江水顺流而下。
他想,醒来再看到太阳时,今日的一切便当成一个梦吧。
很久后,秋城以剑赢得天下名。
再很久后,秋城乔装自己,拣了无名小城中一处茶摊坐下,听说邻桌讲着自家兄嫂如何错过又重逢。
秋城突然觉得胸口有料峭春风灌进来,他反应过来,真正的“错过”不是错了,而是过了,再没机会遇到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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