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是山水好风光，城内是一片繁华热闹。京都的坊市间熙熙攘攘，店铺鳞次栉比，摊子各式各样，叫卖声不休。

距上次来这里，已经过了三百年了，战火早已将前朝的景致洗刷殆尽。之前在司命殿时，他特意看了一眼人间的年份，此时中洲大陆以周国为主，北方有北齐与之匹敌，南方和西方还有雀陵国以及其他小国相邻，除了雀陵国慕青无知道以外，其他的几个国家都没有听说过。

有人的地方便有战争，人间的国家如同凡人的性命一样脆弱，转瞬即逝。

他当初也是在这里捡到那个孽徒的。

三百年前，夏黎国京都。

南方水患，北方旱灾，百姓颗粒无收。皇城之内，最近也多了不少流民乞丐，闹得人心惶惶，太子殿下率领一阁食客在街边布施粥食，可还是缓解不了灾民的情况。

城东头有一个整日疯言疯语的乞丐，大家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何，干脆就叫他老杜。只是听说，这乞丐也是出身书香旺族，家中长辈在朝中做官，一朝得罪天子，偌大的家族产业说抄就抄，族中子弟，斩的斩，流放的流放，没人知道老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变得疯癫。这官家的事情，谁又说的清楚呢。

老杜人虽然看上去疯，但该清醒时清醒的很，嘴也特别顺溜，是个人跟他待在一起，不出两个时辰，便熟络起来。来这里没几个月，就跟城东头的乞丐混熟了，跟众乞丐们一起挤在报废了的庙宇中。

一天，老杜晚上被尿憋的不行，准备去墙头解决一下，这尿完裤子还没提上，就瞧见了那半尺高的杂草堆里有一个蓝布包袱。本以为捡到宝了，他高兴的差点一嗓子吼出来，结果打开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儿。这小娃儿在这么冷的地上，睡得倒是安稳。

老杜可从来没带过孩子，本来他温饱都很维持了，带个拖油瓶作甚，小东西，要怪就怪你老子吧，老杜将蓝布包袱放会原地，按照一开始的样子把包袱系好，回去继续睡觉。

可回去后往草席上一躺，却无法入眠，定是乞丐老李的呼噜声太大了，老杜踢了他一脚，这老李乞丐睡的很猪一样，丝毫没感觉。老杜捂住自己的耳朵，在席间翻来覆去好一会儿，猛的翻起身来，骂了声娘，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老杜的草席旁就多了一个蓝布包袱。

第二日，乞丐们看到小娃儿纷纷调侃老杜，“呦，老杜，这是你跟你那千金大小姐的？”

老杜推了推那乞丐，将不知道从哪里讨来的米水一点一点的喂给小娃儿，道：“起开，这正给儿子喂食呢。”

大家也都不知道这小娃儿的姓氏，老杜说，我赏这小东西一口饭，我就是他爹，他当然要跟着我姓了。

于是，众乞丐就开始叫这小娃儿小杜了，老杜一个人带着小杜，难免会有很多不便，大家平时能帮衬也就多帮衬着点，有时候捡到的什么破布衣裳、讨到摊贩的剩饭时，都会给这小杜分一口，小杜在这乞丐堆里“干爹”多的数不过来。小杜身体也算硬的，虽然经常吃不饱穿不暖，跟着老杜风餐露宿，但硬是活到了十岁，没病没灾，人小鬼大，懂事的很。

而老杜的身子骨却渐渐不中用了，整日里腰疼腿疼。小杜只好代替他上街乞讨，街边卖馒头的老嬷嬷见他瘦的不成样子，时长会在收摊时会塞给他几个没卖出去的馒头。

老杜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病得走不了路了，吃食也渐渐地咽不下去了，小杜将讨来的馒头嚼碎了喂给他，就像他在自己幼时的喂食一样。乞丐们也都束手无策，他们这群在外飘泊的人，无亲无故，命向来不值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不是让过路的马车撞死，就是饿死病死。众人东拼西凑，凑出了些碎银钱，让小杜去看看能不能请来郎中。

可小杜这一只脚还没迈进药铺，就被轰了出来。

“要饭去别处要去。”大夫不耐烦道。

小杜掏出一个粗布包，将它展开，送到大夫面前，说道：“大夫，我爹病了，您能给治一治么。”

大夫看了一眼这堆碎银子和铜钱，拼在一起倒也不少，他接过粗布包，道：“你带路吧。”

这时，听得外面一阵马蹄声，一架马车停在了药铺前，看着马车的装饰，是大户人家才会用的。一个家仆穿着的男人下了车，走进药铺，大夫放下手里的碎银子，迎了上去，那男人看都没看小杜一眼，将一锭银子塞到大夫手中，道：“大夫，我家老爷新收姨娘子最近食欲不振，想劳烦您走一趟，给看看。您现在还有其他病人么。”

大夫对着这家仆点头哈腰，说：“没有没有，你我现在便出发吧。”

“大夫，我爹……”

“你爹怎么了？你快走吧，别杵着了，我这还得去张大人府上出诊。”大夫将粗布包塞回小杜手中，见小杜仍抱着包袱就站在原地，便给了小杜几个铜珠，道：“我很忙的，你就不要耽误我行医救人了。这京城这么多家医馆，你可以去城西问问嘛。”

小杜被推出了医馆外，看着大夫跟那家仆上了那架华丽的马车，他狠狠地踢一脚药铺的牌匾，那家仆闻声回头望去。大夫道：“哎呀，不跟这没教养的小孩子一般见识，别让他耽误了咱们的行程。”家仆点了点头，马车疾驰而去，消失在小杜的眼前。

小杜回到破庙时，老杜居然坐起来了，而他身边的乞丐兄弟们，沉默地站在一旁。小杜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臭小子，怎么出去半天不回来，快，你老子想吃肉包子，去给我讨点回来。”

“快去吧，小杜。”老李乞丐说道。

小杜从粗布包里取一铢铜钱，将剩下的还给了乞丐们。他来到街上，买了俩肉包子，便往回赶，这走的急，掉了一个，他刚想捡起来，却被一只突然窜出来的卷毛松狮犬给抢先了。小杜追着那条松狮犬一路跑，气的小杜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来就扔，打中了那它的腿。只听，那条松狮犬一声叫唤，嘴一松，包子掉到了地上，小杜捡起包子，那包子上已经沾了泥土跟狗的口水，而且被咬的不成样子了。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打本公子的狗。”那松狮犬一瘸一拐的躲到了一个长衣胖少爷的身后，这回倒是不跑了，气势汹汹的朝着小杜汪汪直吼。

小杜语气里丝毫不带卑微的辩解道：“是这狗先抢我的包子。”

这胖少爷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他掐着腰，盛气凌人的俯视着小杜，鼻子都快冲天上了，道：“抢你个包子怎么了？你那包子值几个钱？你现在给我跪下，磕几个响头像我的狗道歉，说不定我能放你一马。”

小杜扭头便走，他没时间跟胖少爷耗，要回去破庙，老乞丐还在等他。

“给我站住！不知礼数的臭乞丐。”胖少爷骂道，他的两个家丁对视了一眼，上前将小杜拽了回来，将小杜摁倒在地上。

胖少爷走到小杜跟前，扬手扇了小杜一巴掌：“不分尊卑的狗东西，给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