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夏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生物钟到了。
掏出手机看了眼,五点钟。
陌生的环境,外面是清晰的敲键盘声,他才回过神来这里是刘强的休息室。
手机上有纪席的消息,他解锁打开看了眼,是日常问候和晚安,看时间是昨晚一点多的时候。
这会儿应该还在睡觉,他发了一个“早安”过去,没有回应。
一抬头就看到了对面墙上的吉他,舒夏愣了下,面色平静的下床离开,刘强鞋也不给他脱掉。
外面安静得只剩下键盘声,刘强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舒夏轻手轻脚的出去,站在走廊上看着巷子,脑子里没什么思绪,静得像一潭湖水。
他细细的整理今天要做的事,先去大湾子把卡给梅婷,然后可能得下午才能回来,应该不需要买菜,前天晚上走得时候还剩好多,回去和梅婷说什么,怎么说,还有舒大庆的头七什么的,越想事儿越多。
手机震动一下,舒夏回神掏出来看了眼,是纪席发的,这么早就醒了?
纪学霸:早安,小夏!
舒夏无声笑了笑,这个名字就不大对劲,能想象到纪席坏笑的样子,随时随地要调戏他,他手里快速的打了几个字过去。
舒夏:这么早就醒了?
纪学霸:睡不着,想抱你。
靠!
舒夏吐出一口气,看了眼周围,只有他一个人,纪席真是……随时随地都在讲情话。
舒夏:我今天要回去一趟。
舒夏:不用送我,处理点事情,你去不太方便。
纪席半天没回复,可能是生气了,舒夏也不打算哄,他家里的事儿,不想让纪席再去沾惹。
梅婷揪住他衣服质问的时候,他都快吓死了。
不能再让他们见面,就不会伤害到纪席。
看着茫茫夜色,心情又开始糟糕,舒夏深吸口气,把郁气吐出去。
手机震动了。
纪学霸:什么时候回来?
舒夏:下午,不确定几点钟。
纪学霸:行,给你放假,最多一天,六点之前不回来我就要逮人了。
舒夏轻笑,手里快速的打字。
舒夏:谢谢老板!一定准时准点回来。
纪学霸:嗯,乖!
舒夏不想和他聊了,这人真是三句不忘占他便宜。
好久没坐公交车,舒夏看了眼车身颜色,再看看熟悉的路线,确定车子换新了,连车费也贵了一块钱。
他爬上去扫了一眼,位子很多,黄橙橙的颜色,车身加长了一截,后面上两个台阶就是座位,二十来个。
唯一不变的是乘客和背篓。
他走得早,人不是很多,最后的位子都没人坐,他选了台阶上去第一排左边靠窗户的位置,离车门近。
车子很平稳,启动没有噗嗤声,路上遇到坑洼也不像快散架的,很牢固,就是味道有点儿重。
车速快了许多,半个小时就到了。
春天到了,到了耕种的季节,远远的就看到湖边有人在挖土种菜,每个人都在往前走,都在努力生活。
舒夏收回目光,往小路上走,碰到了下来的舒心芳,没有心思唠嗑,只是淡淡的打了声招呼。
菜园子被踩踏得和院子连成一片,连熟悉的小道也不见了。
几天的热闹后只剩下寂静和萧索,鼻尖的烟火味儿还在提醒他一切是真实,这个家少了一个人,永远的!
一股郁气堵在心头,怅然,空荡,生活并没有随着一个人的离开而减轻重担,反而因为少了一个承力点,所有的一切都落到他身上。
这个结果早早就已经知晓,舒夏没打算逃避,这个家只剩下他一个男人,不是男孩子,是男人!
房子寂静得像是没人住,他推开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梅婷,心里的难过涌上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去,提起裤脚半蹲在梅婷的面前,梅婷真的很娇小,他蹲着都能和她平视,甚至微微抬头便能俯视。
“妈,吃饭了吗?”舒夏轻声问。
梅婷看了他一眼,死气沉沉的眼神,带着漠视与平静,好似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的人或事能激起她眼底的波澜。
舒夏没在意,把银行卡掏出来递给她:“钱已经存了,五万块,和以前一样。”
其实少了一千多,他补上了,算是凑个整数。
见她没接,舒夏把卡塞她手里,站起来淡淡的说:“我会往前走,希望你也能。”
没等梅婷有什么反应,他去了厨房,和走得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个碗没洗,杂乱的一堆压得心里沉甸甸,乱糟糟。
带上手套,熟练的收拾,每次回来都是干这些事,不是没有怨言,只是抱怨也没用,除了这个他也做不了其他的。
他外婆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清楚,家里就梅婷一个人,他根本无法放心。
梅婷爱胡思乱想,舒大庆在的时候她能忙碌着,现在就她一个人不知道脑子会想些什么,陷入怎样的世界里不可自拔,要是他不回来也不知道病情会不会复发。
一切都很乱。
梅婷病发了就像一个神经病,症状每次都不同,暴躁,自闭,呆愣,平均每年发一次病,也不知道自己吃药,舒夏不知道她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什么症状,都是不可控的因素。
收拾厨房就花去两个多小时,他自己的房间,也乱得不成样子,还有舒大庆的房间,客厅,收拾起来能要命。
他找了首歌听着才没觉得那么难熬和疲惫。
下午两点多这个房子才变成了他熟悉的模样,简陋但整洁。扔了很多东西,整个房子空了许多。
忙得头昏脑涨,他歇了一会儿,梅婷也不理他,一闲下来就心情烦躁,他马不停蹄的又开始做饭,很简单的两菜一汤,分开装的,他心里的膈应消不掉,一想到就满是恨和害怕。
饭桌上,梅婷说了从他回来到现在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的像老烟嗓。
“你回来吗?”她问,问得小心翼翼。
舒夏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她的点点希冀紧紧的抓住他,拒绝不了。
他点点头,答应了。
她很高兴,扯出一丝笑意来,看着就让人心疼。
舒夏埋下头,这几个月的叛逆到头了,就当是一场梦!
“你……我也会往前走的,你别丢下我,家里就只剩我们母子俩了。”梅婷低声说。
“嗯。”舒夏应了,夹起一块儿青椒和着饭吃下去,把委屈也咽下去。
“你好好读书,妈妈会努力的生活,挣钱给你读大学,你好好读书!”她强调了两次。
舒夏手一顿,没说话,几口下去放下碗才说:“不用你挣,我自己会挣的,你照顾好自己,别……拖着我就行。”说完他就把自己的碗筷和吃得干干净净的菜盘子端走了。
帮舒大庆烧了点纸钱,墓碑上的三个字刺得眼生疼,舒夏下意识的避开,回来的时候见梅婷扛着锄头,看到他说了句:“大家都在种菜了,我也……闲着也没事,就……”
舒夏打断她的话:“嗯,知道了,今天晚上要去上班,你一个人别瞎想,累了就回来休息。”
“上班?”梅婷愣了下才想起来,“对,你得去补习,那个小孩儿还没补完吗?”
“我是骗你的,不是补习,是在网吧当网管,你也别气,这些年我做的事儿多了,网管还坏不到哪儿去。”舒夏说了一句就进屋了,他妈总能把网吧,酒吧,电影院,甚至游乐场,打上“不务正业,荒废时间”的标签。
只要去了,就是不学好。
他的房间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床上用品全洗了,反正今天晚上又不睡。
掏出手机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充电器也没带,这缺心眼儿的记性,老是忘记事儿。
纪席肯定发了很多信息,可能还打了很多电话。
舒夏收拾了一番,背上包坐上新的公交车离开了大湾子站。
纪席被老赖拉着聊了很久,什么都聊,他想挂断也不行,还是那副唠叨样。
“散心散忘记回来的路了?”老赖问,手里一直在忙活,他还在办公室,纪席看到了他的招财猫,和犄角旮旯那只差不多,大了个号。
“嗯,外面太好玩儿,不想回去。”纪席靠着沙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什么好玩儿的这么吸引你?”老赖难得好奇的停下笔看着他。
“嗯,认识了一个人。”纪席说着爬起来坐着,“他是个学霸,还是很乖的学霸,就是你特喜欢的类型。”
“你学习不也挺好的?还对学霸有意思?”老赖笑着说。
“嗯,大有意思。”纪席笑着说,“真的,特有意思,特招人喜欢。”
“你说了我也看不到。”老赖正色道,“你散心该够了吧?高三回来吗?别以为你学习好就能随意的荒废时间,高考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不打算回去,在这儿也可以考,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这还是你说的呢!”纪席笑了笑,“难道你想打脸?”
“我……是说过,但那是安慰你的,就算你是金子也得有人挖掘才能发光啊。”老赖叹口气说,“你那个县城,谁能把你挖掘出来?”
“学霸啊,不知道他有多厉害,和我并驾齐驱,放松一点儿他就超过我了。”纪席满脸骄傲的说。
“你这一脸骄傲是怎么回事儿?”老赖问。
“你管我,好了,不说了,我得去逮人了。”纪席看了眼时间,谄媚的笑笑,“对了,还有点儿事儿,老赖,你要不挖掘挖掘我?把一中的高考资料发我一份儿?”
“……混蛋玩意儿!这是机密,你又不是我的学生了,没门儿!”老赖气急败坏的挂断电话。
纪席撇嘴,嘴硬心软,和舒夏一个样儿。
啧!
这混蛋玩意儿,一个消息也不回,回个家就把男朋友给忘了,忘男朋友负男朋友的东西!
给小草丢了一把饲料,纪席甩着车钥匙,吹着口哨,准备去逮人!
舒夏那个性子一回去准被欺负,指不定还得签订不平等条约,把自己个儿给卖了。
一下楼就看到了把自己卖了的人回来了。
纪席也不走了,靠着墙对着舒夏吹口哨,“舍得回来了?”
舒夏抬头看他,露出笑意,加快了脚步,“你这是要去逮我?”
“切,我也没这么闲的,你要不回来我也不去逮,你走的时候把我打包带上就行了,没那个美国时间去逮你。”纪席傲娇的瞅着他,三秒后就忍不住笑起来,接过舒夏手里的袋子,“又去菜市场了?冰箱里不是还有菜吗?”
“我……打算把房子退了。”舒夏看着他说。
“真的?”纪席笑着揉揉他的头发,“我就说你那儿不方便,和我住一起多好,干啥都方便。”
“不是,我打算住家里了。”舒夏说。
纪席愣住,抓住舒夏的肩膀,“不是,什么情况?你答应什么了?怎么要回去,你不是害怕吗?你回去干嘛?”
“家里就我一个男人,我难道要把她扔了吗?”舒夏埋下头,低落的说:“她就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她又不是小孩儿还需要你时刻看着。”纪席皱着眉头。
“她这样的情况,我能怎么办?”舒夏叹口气说。
“你……以后呢?”纪席急切的问,“大学呢,要考吗?”
“嗯,考,你别担心了,就是住一起而已,我没想一辈子都待这儿,也不会放弃。”舒夏笑着拉他的手臂,踏上阶梯,“走了,今天晚上给你做大餐。”
纪席看着他的后脑勺,兜兜转转,忙活了大半时间,又回到了原地。
“考上大学,你也会把她带在身边吗?”纪席问。
舒夏愣了下,慢慢的往上走,侧头看了眼纪席,“不知道,我想把她送去疗养院,可惜,困难太多,钱,年龄,她的意愿,她的病,先这样吧,高考完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