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总有话请明示。”
江辰发现在问这句话后，何延洲半晌没说话，就一直盯着自己，目光中带着他形容不出的打量。
他被看得有些别扭，眉头皱的更深了些，加重语气喊了一声，
“何总。”
何延洲这才收回那种打量的眼神，低下头抿了一口咖啡，似乎还仔细品味了一下，流露了一点意犹未尽的神情。
“虽然对公司而言，让你退赛是损失最小的办法，但也不是没有损失。经过这一次，你和节目组的声誉都会受到影响。”
再抬头时，他嘴角又微微勾起，笑容懒散嘲讽。
“而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做亏本生意。”
余美华陪着江辰从何延洲的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心里仍旧觉得有些忐忑。
她看着江辰淡定的按下了电梯，一脸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你就这么答应了？”
江辰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你不是都听到了？”
余美华心中吐槽，我是听到了，可我怀疑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啊，重点是怀疑你是不是在逞强啊！
她委婉的开口：“何总的计划是好的，但是一旦你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不仅拿不到他承诺的资源，而且会为你招来更大的骂声，你的前途就毁了一多半了，而且公司以后也不会再为你投入太多资源，合同期内等同被雪藏！”
“我知道。”
余美华看向他，你知道你还答应的那么干脆？
那何延洲绰号“何阎王”的资源是那么好拿的？
不趁着这种时候卖可怜换点资源，居然和何总打什么赌？
脑子坏掉了么？
她也就是因为这件事里有她一半的责任，而且这会儿根本江辰就是被人给坑了，她才会这么替他着想。
不然江辰一个刚签约没一点背景底蕴的新人，她才懒得管。
这个起不来，换下一个就好了。
娱乐圈什么都缺，缺好项目，缺好剧本，缺好资源，却唯独不缺年轻貌美的艺人。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金属门无声滑开。
江辰看着还站在那等着她接着回答的余美华，他歪头想了想，语气真诚恳切。
“因为我觉得，他的要求真的不难。”
余美华彻底没话了，行，你这么牛，你这么自信，等结果出来了你再哭也没用。
不想再搭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余美华撇开头走出电梯。
“华姐，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身后忽然传来青年有些冷淡的嗓音，她微微一怔，僵硬的肩膀放松了些。
“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能帮的我会尽力。”
江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弯了弯。
“好。”
回到宿舍，吕一墨正坐在沙发上刷微博，江辰注意到门口堆着两只行李箱，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吕一墨听见房门响动，抬头看了过来。
“怎么样了，星宇那边有说怎么处理么？”
江辰点点头，余光瞟过林博文拎着一个背包从卧室中出来，放到了门口的行李箱上。
他脑中一闪，忽的开口道：“要走了？”
林博文没想到江辰竟然会主动和他搭话，毕竟在所有人眼里，这位这会儿正深陷网络舆论压力，不情绪崩溃应该也没什么闲心管别人的事儿。
他神色微变，张了张嘴，才“嗯”了一声。
江辰对吕一墨比了个等会儿再说的手势，看着林博文道：“你东西多，我送送你吧。”
林博文刚想说不用，江辰却已经走到了身前，伸手拽过他的一只行李箱。
“走吧。”
江辰语气平淡，却让人无法拒绝。
林博文只能拉着行李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起走出了寝室。
沉默着走了一会儿，江辰忽然开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以至于一直高度紧张的林博文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辰很有耐心的又问了一边。
林博文眼神飘忽，语速极快的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江辰侧头看向他，黑沉沉的眸子里瞧不清情绪。
“上周六比赛结束后，我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你不在，你去哪了？”
林博文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接着语气嘲讽的道：“我被淘汰了，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怎么？就许你这个拿第一的人出去，我这个被讨厌的失败者就只配躲在房间里哭么？”
江辰没有与他纠缠，那没有丝毫意义。
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林博文，淡淡开口：“这栋公寓楼的所有电梯都有摄像头，包括停车场和公寓大门，现在还没超过七天，应该没有被覆盖，要不要我们去看一眼？”
林博文的脸色瞬间变的青白，他狠狠的瞪着江辰，半晌，却咧着嘴笑了出来。
“是我拍的，那又怎么样，谁会关心这些？大众只要知道你是靠着舔女人大腿上位的就足够了，他们只想知道这些。”
江辰也知道即便林博文此刻承认了，也没什么意义，
就像他说的，大众永远喜欢看狗血的剧情，而不是所谓的真相。
人们不会愿意为自己犯下的错，走过的眼道歉，尤其在不用负责的网络上。
那些澄清，那些真相，往往都会被打成企图洗白，然后要么忽视掉，要么骂的更凶。
众口铄金之下，哪里有真相？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得罪过你？”
对于林博文的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江辰确实有些想不通。
如果仅仅是出于嫉妒做出这种事情，那以林博文的能耐，怎么能搞得这么大？
林博文看着他并未动气只是有些疑惑的模样，嘴角渐渐掉了下来。
没有人欣赏的表演，没有成就感。
没有人愤怒和恐惧的恶意，同样不会令人有快感。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江辰一会儿，半晌才开口。
“我之前知道了赛制是团队赛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有可能会被淘汰，但我不甘心，我已经25岁了，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了！”
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愤怒和不甘。
“被淘汰之后，我就知道，我没有机会了。如果不赌这一次，我可能这辈子就要告别这个行业了。”
他说完这两句，就没再说下去，只是沉默着拖着行李往外走。
江辰也知道，他能说这么多，已经是心里憋得实在难过才会对自己这个受害者吐露，也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得知全部真相。
帮林文博把行李提上了出租车，他忽然看着江辰低声开口。
“我明天就会去参加新的练习生训练，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的。”
想了想他又忽然笑了一下：“不过你最好别因为这次的事情就彻底倒下了，那就真的没意思了。”
江辰没有理他，这种不痛不痒的嘲讽对于他来说完全可以忽视。
只是林博文的行为，多少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对于这个圈子的危机感。
在这个圈子里，每天都有被出卖，被污蔑，被漠视的人，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是日后更加谨慎些吧。
至于林博文，他不需要他的实话，他只要知道，是他做的就足够了。
下午的时候，节目组给所有选手电话通知，明天上午正式恢复比赛录制。
而在寝室里担心江辰的吕一墨，却一直没见他的人影，给他发了微信，这家伙也只是说自己在排练室，不用担心。
感觉江辰一点不着急，反而是自己这个无关人士跟着心急火燎，吕一墨觉得自己也是闲的，索性就留在寝室里好好休息，为第二天的比赛调整状态。
训练室里，只有江辰一个人。
这不是没有选手选择这个时间段排练，而是为江辰单独准备的训练室。
一台摄像机就架在角落，全程拍摄着江辰的排练过程。
贴满一整面墙的镜子前，江辰一遍遍的练习着明天要上场演出的舞蹈动作。
歌曲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完全不用担心，只有舞蹈，虽然在系统里也练了很久，但不同于唱歌，在现实中对于躯体的控制能力还是要通过大量的练习去熟悉和掌握。
幸好这段舞蹈不长，只是一个几十秒的solo，核心有难度的动作也只有一两个，江辰通过短时间的练习也能应付过来。
镜子前的青年，一遍遍的练习着同一个动作，从一开始笨拙无力的摔倒，到后来的逐渐流畅干脆。
他的发丝被汗水浸透成一缕缕的黏在额前，身上穿着的黑色T恤被汗水浸的紧贴在身上，更显出了青年腰部劲瘦柔韧的肌肉线条。
摄像机忠实的记录着青年每一次摔倒，每一次站起，每一次用衣襟擦拭汗水，每一次崩溃的深呼吸着再来。
从训练室中走出来，已经快11点了。
身后有工作人员小跑着取走了摄影机的闪存卡，制作部那边需要熬夜把这段视频剪辑出来。
回寝室的路上，江辰打开微博看了一眼，发现原先的那条热搜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排在首页开外的新的一条。
【新偶像大赛制作方澄清】
话题下置顶的第一条，是新偶像大赛的官方微博。
主要是澄清了一下新偶像大赛并没有谣传的潜规则，和江辰一起被拍下来的女人，也并不是所谓的节目组高层，而是隶属于星宇娱乐的江辰经纪人。
之后就是一堆官方说辞，什么会保留追诉法律责任的权利，要给相关营销号的工作室下律师函等等。
并且还艾特了星宇娱乐和芒果电视台的官微。
相比之前的热度来说，这个话题的关注度显然是降低了不少。
不过江辰心中清楚，事情远还没有结束。
对方只是抛出了一个鱼饵，节目组发出的这条澄清微博，在对方看来，才是大鱼咬了钩。
但这些都不是江辰现在该操心的事。
他的战场，是明天的比赛。
***
也许是因为这两天的热搜闹得，众多选手看着江辰的眼神多少有点奇怪。
江辰心里清楚，有些事情就算你解释了，但管不了别人心里怎么想。
尤其是，在公司承认了他已经是星宇的签约艺人的现在，很明显，选手们的心理都或多或少的产生了变化。
江辰也不在意，不管他们态度如何，反正很快也不需要再顾忌了。
在后台被抓着做好了造型，江辰对着镜子照了照。
不知道是不是事先被人打好了招呼，江辰觉得自己今天的舞台妆比之前要精致许多。
头发被用发胶抓出了一点凌乱的感觉，还挑染了一缕灰色，却意外为他增加了不少气场。
身上穿的是节目组特意准备的服装。
略显的有些空荡宽松的黑色绸料衬衫，灯光下显出极好的质感，领口开的有些大，露出江辰漂亮精致的锁骨。
下半身是破了洞的嘻哈风格烟灰色牛仔裤，再搭上一双朋克风的亮皮面金属色铆钉靴。
站在全身镜前，脸上精致的有些苍白的妆容，略显凌乱的头发，配上这一身暗黑系的衣服。
这样的江辰，给人的感觉，比起往日的俊秀清隽更多出了着一种压抑却强大的气场。
吕一墨看着他，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江辰问。
“本来不想和你说，怕影响你比赛，但是我看大家都知道了，万一临时出点什么事更措手不及。”
他难得神色正经的解释了一大堆。
江辰心里却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你又上热搜了，这回是说节目组放任星宇娱乐安插签约艺人，为了捧你牺牲其他选手做垫脚石。”
“而且因为之前的事情，这次闹得很大，很多营销号还做了你上期比赛的视频剪辑，尤其是舞蹈部分的。”
“节目组被质疑公正性，林博文和之前淘汰的几个人也都转发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透着委屈。”
他抓了抓蓬松的橘色卷发，一脸嫌恶的骂了一句：“真特么的恶心人！”
正想把手机递给江辰看，不妨边上蹿出一个高了半个脑袋，体型健硕的家伙，把他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原来是林凯。
林凯两步跨到江辰面前，面色显得十分严肃。
“他们都说你是靠着和星宇签约才在上一场拿的第一。”
他双眼紧盯着江辰，似乎要看出什么来。
吕一墨以为他是故意过来羞辱江辰的，下意识就想上前把他隔开。
却不妨听见这家伙突然提高的音量。
“但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比我强的人，会用这种低级的方式赢得比赛。”
“江辰，证明给我们看！”
“证明给所有人看！”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了一般，音量震得江辰的耳朵都跟着嗡嗡的响，有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化妆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望向这边目瞪口呆。
倒是一直在后台录制花絮的摄影师大哥，看到这一幕后，眼前一亮，迅速把镜头对准了这边。
吕一墨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吼得脸红脖子粗的林凯，完全想不明白这家伙是抽的什么疯。
林凯精致立体的混血脸孔涨红，泛着灰色的眼睛却坚定的盯着江辰，似乎在等着他给予回答。
这家伙还真是单纯坦率的可爱啊！
江辰心里有点想笑，又觉得有点不一样的轻松感。
他弯了弯眼睛，那种淡漠压抑的气质柔和了不少。
伸手拍了拍面前比他高了小半个头的林凯的胳膊，他难得的挂着一丝笑意。
“放心吧，你很快就能看见了。”
也许真的是天意，又或许就是特意的安排，江辰抽签的时候，抽到的是最后一个上场。
因为这一轮的赛制原因，每一个选手都有单独的表演时间，和与评委交流的时间，等待的时间就比以往要长的多。
在后台漫长的等待让人疲倦，却又令人清醒。
江辰微阖着眼睛，坐在空无一人的化妆间里，静静的在脑中模拟一会儿上场会遇到的情形。
耳边听见了轻微的响动，他睁开眼。
高大修长的身影斜倚在门边，化妆室偏黄的灯光打在男人侧脸上，勾勒出立体锋锐的轮廓。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人的鼻子是真的很挺，显得气场更加强势。
带着一种西方文艺复兴时期雕像那种侵略性的美感。
江辰心里忽然就有点羡慕。
他的五官虽然也是从小就被夸奖的好看，但比起这种男人味十足的长相，还是显得单薄秀气了一点。
小时候甚至会被村里的七姑八姨开玩笑，说周细芬养得其实是个女孩子。
江辰因为小时候长得秀气又没有父亲，总被村里同龄的孩子嘲笑欺负，他就更想要男人一些的外表。
只可惜到现在照照镜子，依旧没能如愿。
“何总好。”
毕竟是自己的上司，江辰还是礼貌性的先打了个招呼。
何延洲薄薄的眼皮抬了抬，上下打了江辰一眼，嘴角勾了一下。
“造型还不错，总算摆脱了之前的接地气。”
江辰有些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接地气的意思就是说自己之前很土？
那自己是不是该谢谢这位大老板，给自己特别安排了造型师。
想了想，江辰还是觉得在别人讽刺自己的时候还赔着笑脸道谢很有些不爽，他选择忽略这句话。
“何总日理万机，怎么会在这儿？”
江辰还记得这人昨天，一脸阴阳怪气的说自己的时间是多么宝贵，仿佛和他们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生命的嫌弃劲儿。
何延洲双手插兜，斜靠在门边，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嘲讽笑容。
怎么看怎么一出纨绔二世祖的模样，这让江辰实在没办法打心底里去尊敬这个老板。
“哦，来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做了一个亏本的决定。”
何延洲其实也说不好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对于何延洲的布局而言，江辰今天的发挥很重要。
可还没有重要到，需要他亲自过来关心的程度。
即便江辰今天失败了，他也依旧有备用的方案。
与其说和江辰打了个赌，不如说是他想给江辰一个机会，一个不成功便成仁，风险极大却也伴随着丰厚收益的机会。
江辰到底能不能逆风翻盘，就看这一次了。
他想，自己可能只是有点担心江辰的状态，毕竟这是个才十九岁的年轻男孩儿。
在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下，还要冒着前途尽毁的风险来配合这场演出。
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是很容易崩溃的。
到底也是程薇那么一力主张要签下来的人，合约还是自己亲自谈的，若是就这么埋藏在娱乐圈里，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可惜了。
嗯，自己应该是觉得可惜了。
惜才之心啊。
何延洲在心里感叹，自己果然是一个称职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