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黎死了，用他的话说他就是一只在地球身上上蹦跶的跳蚤，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可他就是想死皮赖脸得活着。

可惜有人就是不乐意他活着。

杀死他的是一个身患癌症只剩下几个月寿命的疯子，这个疯子是个穷光蛋又欠了一屁股债，没有钱治病，又觉得在这世间再没什么好活得了，就是想死，一心想死，可他死还不够，他想拉着越黎和他一起死。

傻逼。越黎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如果现在他不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瘸子，他早就把这个脑子坏了的疯子一脚从这里踹下河去，如他的愿去了。

可惜现在他只能一动不能动地坐在轮椅上，不仅瘸而且怂。

今天一大早宁业就将他叫醒了，不顾他的抗议，帮他穿好衣服，开着那辆半旧的银色雪弗兰带着他去了附近公园。

这个公园有一大一小两个相连的湖，湖岸周围围绕生长着茂盛的灌木丛，几乎将整个湖团团围住了，只有小湖的一处铺设了一条从小径上蜿蜒下来的近一米宽的狭窄窄道。

窄道一直延续到一个建在湖岸上的悬空的小小的观景台，很小很小，只有一两平方。观景台的围栏设计得很敷衍，一条铁链连接着几根矮小的铁柱子。

这里风景很好，但地方偏僻，所以没什么人愿意来。

宁业扶着越黎的轮椅，两人就一坐一站的待在那儿，望着平静的湖面静静地欣赏着。

东方逐渐泛起了一片艳红的色彩，朝阳正要升起，霞光美得像一幅画。

宁业突然开口道：“越黎，我们投湖吧。”

越黎一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听他这样说反倒松了口气，毕竟谁都有想死的时候，却不是每个人都有赴死的勇气。

“别想不开。”

“我认真的，越黎。”宁业将双手按在越黎的肩膀上，觉得不够，不一会儿又松开手改成从背后环住了他，依恋又坚定：“我们一起死吧。”

轮椅本来就离湖不过五十公分的距离，此时又因为宁业往前倾的力道向前推进了一些，越黎一慌急忙用手握住了轮子：“宁业，你冷静。”

宁业将脑袋埋在越黎毛茸茸的脑袋上，嘴唇亲吻着他的发丝，轻轻的说：“越黎我想了一晚上了，我很冷静。”

显然如果宁业真要这样做，越黎也阻拦不住。说真的如果宁业真想要死，那么他不指望治愈宁业，只希望宁业能够良心发现放了他。

“宁业，你是不想死的，不然你不会拉上我。”

“你害怕，所以才要我陪着你。”

“呵。”宁业笑了笑，有些无奈，他爱越黎胜过爱一切，甚至胜过爱自己。他不想去细数他为越黎所做的一切，也不想去反驳些什么。

死到临头，该放下的就该放下了，比如让越黎知道他爱他这件事，比如让越黎爱上他这件事。

或许他是应该心怀感激的。

因为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永远也接近不了越黎。

他早该接受了，这么多年来他所承担的一切，对越黎来说，什么都不能代表，什么都不能说明。

此时才刚刚清晨，河岸边的空气寒冷又潮湿，太阳橘黄色的光带着些许暖气穿过飘着的薄薄白雾照耀着粼粼的河面上，河旁的芦苇也摇曳着闪闪发亮，看起来像一幅美好的莫奈光影画。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美好了，人生短短百年尚且不足以看个痛快，怎么能在二三十岁就放弃生命呢？越黎想不明白。

就连他这样对这个世界毫无贡献的人都死皮赖脸得活着，怎么宁业会如此认真地想去死？

“真希望你能理解我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爱。”

“应该不难理解，你真的看不出吗？”

宁业不是生在什么大富大贵之家，父母除了一套房子、一辆车也没什么留下给他的，而越黎的腿光是治疗、复健都要花去近百万，更何况日常生活还需要请保姆照顾他，宁业为了越黎真的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所以，“真的看不出吗？”

如果看出来了，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

“你知道吗？在此之前我一直有种错觉，我以为……我们是相爱的。”

在他腰疼的时候越黎会为他捶背，在他回家前越黎会为他加热保姆做的菜，越黎也会因为心疼他所以省吃俭用……越黎为他做过很多事，他都清清楚楚的记着，并且心怀感激。

“你非死不可了。”宁业温柔的说。

越黎已经陪他很久了，他也算了无遗憾了。

“我所有的钱都用来治你的腿了，我除了一身的债……会随着我下地狱，我已经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了。我死后，房子归银行，车也归银行，你怎么办？我不想你受苦……”

“……更何况，现在你也没得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