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小心!”
一阵黑风裹杂着腥气扑面而来,墨子时刚一抬头,眼前已经对上了一个模糊却丑陋无比的面孔。他瞬间被兜头而下的怨气罩住,只觉得连这冤魂嘴里的一口大黄牙都看的清清楚楚!
一直站在旁边的言书心道不好,忙从腰间抽出一杆通体翠色的毛笔,刚要出手,却见鬼君的周身突然寒气暴涨,吓得他手里的笔一个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那鬼君脚下无端生出一股黑雾,翻涌直上,几乎将整个人都包裹在内。
顺着那黑雾升腾,鬼君的白袍如同覆进了墨里,自下摆始,片片浓黑如打翻了墨砚般晕染开来。
言书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他还从没见自家主子气成这样过……
可不等他们出手,那边的墨子时指尖一点便直接控住了那冤魂的眉心,明明就是随手一指,却仿佛有千斤重,任那冤魂怎么挣扎也脱不了半分。
“这位小朋友,你应该多注意个人卫生啊。”说着,墨子时还笑着随手摸了摸那冤魂的头……
“……”
“……”
言书刚捡起来的笔又掉了……
鬼君白袍上的墨色都被雷的退了下去……
“殿主大人……”索性不再看掉地上的那支笔,言书只觉得一阵急火攻心,半张脸直跟着抽抽。
这个仙都下来的仙官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吧!跟了鬼君之后他见得满天神佛也不少了,可像无名殿主这样的当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你抓鬼就好好抓鬼,卖什么萌啊!!!
你看你把我家主子的心都萌化了啊!!!
再看眼前的鬼君已然是薄唇微张,半脸惊诧的看着墨子时脸上温柔的姨母笑,整个人愣在了那里,身上滔天的怒气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绕是他遮着半张脸,言书也能感觉到此时从他家主人头上冒出的傻气。
他不禁想起了昨天夜里的场景,自家主子抱着无名殿主从画舫上走下来的样子。
那哪是抱着个人?说那是稀世珍宝都是轻贱了!
回去冥府殿的路很长,他就那么小心翼翼的抱着,走得极慢,生怕有半点惊到了怀中之人,连个法术都舍不得用,那样子真是恨不得就这么抱着他走到天塌地陷!
他每走一步,脚下便是一片花开,干枯了百年的九幽岸边愣是让他走出了一片花海,那花恨不得要开到河里去,直看的路边众鬼眼珠子都掉下来好几个!
他小心翼翼的跟在鬼君身后,就差没听见他震天响的心跳了。
主子这心思恐怕就算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了吧!
如今这无名殿主这副笑的云开见月的样子,对他家主子来说无疑是赤/裸裸的勾引啊……
言书也奇了怪了,这鬼界众鬼里可谓是美女如云,可弱水三千他不取,偏偏看上了个男的?
无名殿主虽说是长得也不差,清隽仙姿,上天入地也算能排的上号了,可且不论他就是个惹祸精,光这脸就看得出是副凉薄之相,怎么看怎么不是个长情之人,注定姻缘坎坷,他都看出来了,鬼君心思千回百转,能不知道?
这边言书神游的功夫,墨子时已经用拇指在食指间轻轻一划,一道浅浅的伤痕下顿时涌出一滴血珠。
下一秒,他呐动嘴唇似乎念了个咒,眼前的血珠瞬间爆开成一小团血雾,自那血雾中,一道寒光飞驰而过,一条拇指粗细的锁链已然一圈圈绕过,将眼前的怨灵包裹的严严实实。
厉害!
见此情景,言书抑制不住的兴奋起来。没想到这无名殿主看起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花,动起手来却是让他这个老鬼都心生忌惮。
他这仙器当真是奇了,言书就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物一般想要上前去摸摸,可手还没伸出去,便被一阵寒风掀出了几丈远,直接撞在了生死碑上。
他疼的头昏眼花,朦胧中就看见鬼君一身白衣已经黑了个彻底,正紧咬着牙一步一步向墨子时走去。
他每踏一步脚下便是一片焦土,身上散发的寒气让他这个鬼都不禁打了个寒战,漫天哀嚎的冤魂似乎突然知道了忌惮,纷纷安静下来,如同被凝结一般,动也不动了了。
这边墨子时刚要驱使那锁链扶摇而上,与那漫天冤魂缠斗一番,鬼君却一脸寒气的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让他瞬间动弹不得。
昨天大殿上的一幕又浮上心头,这鬼君莫不是真见不得血?
墨子时刚要开口解释,只听那鬼君一字一顿的咬牙到:“我记得我说过,仙尊只跟在我身后就好,万不可以身犯险!”
再迟钝的人此时也能感觉得到他身上滔天的怒火,墨子时有些尴尬,他堂堂一个仙官,不过是在捉鬼而已,哪里看得出是以身犯险了?
“我……”
他刚要说话,又被鬼君打断:“这是什么?”
鬼君伸手便抽回那锁链,锁链尾部一甩,将那被缠住的冤魂搅了个粉碎,又缠到了他手上。
墨子时感觉到了他抓着自己的手在颤抖,本是要说些什么的,可这下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他曾跟魑魅说这是缚灵锁,但其实说它是也可以,不是亦可。
墨子时曾受刑被缚灵锁剖骨缚灵,虽然后来缚灵锁被蛮力化去,但却并未化净,仍有一部分碎片留在了他的骨血之中,不知何时就会翻涌起来,搅得他痛不欲生。
后来他在渡第二道天劫的时候,冒险将骨血里的这点碎片炼化了出来,成了如今这个认主的“缚灵锁”,他管它叫——渡魂。
也亏得他是两道天劫加身的体修,不然即便是碎片的威力,他也是万万承受不住的。
“好……好啊!”鬼君怒极反笑,扯起的嘴角带上了几分自嘲。
不愧是他啊,那东西分明差点将他搅得形神俱灭,他竟然还能将它炼化成自己的仙器,面不改色的剖开血肉,任它又一次次穿过自己的身体。
“仙尊当真是……好大的能耐啊……”鬼君的声音颤抖起来,他猛然松开手,那锁链一声脆响掉到了地上。
诡异的气氛压的墨子时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几番思来想去,也没弄明白鬼君这是又抽什么风。
良久,鬼君才堪堪压制住了胸中的怒火,转身道:“会认主的缚灵锁故然厉害,但本君见不得血,仙尊还是莫要再用了。”
他话音刚落,漫天的冤魂突然凝成了一团,那黑气不断翻涌纠结,里面还萦绕着无数黑色纹路。墨子时心道一声不好,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召了渡魂将三人护住。
言书有些惊恐的吼道:“这是什么东西!”
墨子时想要开口,犹豫了一番终于是没有出声。他有些迟疑的摸了摸乾坤袖,而此刻鬼君就在他身侧,那动作同他如出一辙。
就在这个时候,那团黑气直向着一旁的生死碑扑了过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号称天上地下坚不可摧的生死碑居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完了……
“哈哈哈哈哈哈……”被撞的四散零落的黑气慢慢消散,其间夹杂着一阵诡异的怪笑隔空而来,“无心之人,不得长久!无心之人,不得长久!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说什么?
无心之人?
鬼君冷哼一声,“看来是被摆了一道啊。”
墨子时也看得出来,这些鬼童与魑魅一样,都是修魔人的手笔,只怕在炼制初期就被动了手脚。
鬼君一个手势过去,言书便反应过来,抄起三支笔冲向生死碑开始补补画画,然而再怎么补救,生死碑的结界已然是破了,整个鬼界只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墨子时有些紧张的拉住鬼君问道:“修魔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鬼君回过头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这个时候好像不太适合说这些吧?仙尊,你也看到了,如今生死碑破,我鬼界是有得忙了,我便不多留你了,你还是回仙界去吧。”
说着,他转身便走,墨子时想要拉住他,可伸了伸手,终究是垂了下来。
也对,他为什么就觉得鬼君一定会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是因为他太像那个人了吗?
想想也是可笑。
那个人,那个让他心生残像,至今执执不忘的人,早在四百年前就在他面前灰飞烟灭了啊。
话说最初,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