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墨,你……”
墨清宵忙甩了甩头,“小白你不懂,有一种情绪叫喜极而泣,说的就是……”
没等他话说完,墨白已经一把将他拉进了怀里。
虽然是个冰冷又虚无的怀抱,可墨清宵就觉得自己像是瞬间陷了进去,突然就没法再自欺欺人了。
他开口喃喃道:“小白,我有点害怕。”
墨白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安慰墨清宵,只能将抱着他的手臂收的更紧。
都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可墨白不敢深想,墨清宵对他自己如今的状况,又猜出了几分呢?
“小白,我按照你说的,每天乖乖泡澡,开开心心,什么都不想,不生恨,不怨怼,活像个没心没肺的二傻子……”说着,他的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起来,“你看我这么听话,可怎么还是……”
墨白先是一怔,他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可回答的却依然是有些慌乱:“阿墨,别怕,还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墨清宵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好,我信你。”
后来他实在是睡不着,索性摇摇欲坠的走出了茅舍,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如今该做什么,他努力将脑子放空,免得又被心魔钻了空子。然而他手一沾石头,一丝凉意裹着被缚灵锁加身的痛楚就那么疯狂席卷而来。
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就这么被剖于光下。
墨白本是想着要给墨清宵做些吃的,可外面突然传来他的哀嚎,墨白吓了一跳,忙冲了出去。
茅舍外是一颗梨花树,那是墨清宵缠着他弄出来的,如今还没有开花。
树下是一块表面光洁的大石头,平时墨清宵最喜欢躺在那石头上,美其名曰“闭目养神,静待花开”,其实就是习惯性犯懒。
而此时,那梨树折了半面枝条,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光洁的石面上也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阿墨!”
墨白飞身上前抓住了他不停磨石头两只手,只见墨清宵此刻的眼白几乎全黑,透着森然寒意,原本温润的眸子一时间竟有些骇人。
他突然变得力气极大,两下便脱开了墨白的钳制,单手向对方的脖颈处抓去。
可墨白没有实体,如今这一抓空了,墨清宵感觉自己的手像是陷入了极浓稠的雾中,隐约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漫了上来。
“小白……”
这气息太过熟悉,还带着浓厚而纯粹的法力,墨清宵的神智也跟着逐渐恢复了清明,眼中如墨染开的黑色似乎也褪去了几分。
他将双手举到眼前,皆是血色一片,他突然就自嘲的笑了一下,“这可真是难看啊……”
墨白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埋头帮他治伤,一言不发。
墨清宵见他不说话,有些不悦的皱起眉,挣开他的手,试着用血乎乎的指尖去描摹那人虚无的轮廓。
真是的,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命都要托付给他了,可竟然连他是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一个始终不得化形,一个是半瞎。
真可怜。
可怜的可笑。
他悻悻收回手,却突然感觉到血液的抽离。
两个人皆是一怔。
墨清宵突然反应了过来,他手上使力,一下挣开快要被墨白治愈的伤口,又有些急切的像那人摸过去。
墨白想要拦他,可他却异常的固执,手上的动作执着的像个想要玩具的孩子。
墨清宵是希望墨白能化形的,那希望太迫切。
他如今的感觉就像是掉进了与世隔绝的深渊之中,耳边是间歇的猛兽嘶吼,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太过脆弱,他太需要有人陪在他身边了,哪怕只是在那里,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也好。
可他想要一个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团碰一下就散了的黑影。
墨白知道墨清宵如今极度缺乏安全感,看着他执拗的样子,便也没再阻拦,由他去了。
也罢,他伤一寸,他治一寸就是了。
丝丝红线缠绕进萦萦黑雾,那雾愈渐浓稠,墨清宵手上的触感愈渐分明。
果然,真正的血肉之躯还是要实打实的用血肉来铸。
他心中大喜,突然就笑了出来。
墨白被他笑的一怔。
虽然墨清宵平日里一贯爱笑,但大多是笑得没心没肺空荡荡,可如今不一样,这笑容里掺进了墨白看不懂的东西。
那是只有血肉之躯才会拥有的某种情绪。
心魔终于是暂时消停了下来,墨清宵也折腾累了,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整个人一头栽进了墨白怀中。墨白并起二指抵上他眉心,也不知是不是得到了一直想要的安全感,他的情况倒是稍微稳定了下来。
刚刚那一番折腾把墨清宵弄得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冷汗打透了衣襟,袖口也蹭上了血。
墨白小心翼翼的抱起他,走到池水边,先是弄好了水温,再几下给他剥干净,轻手轻脚的将人放了进去。
其实这种事他从前干过很多次,可那毕竟不是肉碰肉,所以如今指尖一沾上墨清宵那还带着温度的皮肤时,墨白突然觉得脑子“嗡”一下,整个身子一抖,吓得他差点把人给摔出去。
经历了一番艰难,他才终于是将墨清宵好好的放进了池水中。小心翼翼的描摹着那人的轮廓,从光洁的额头,再到有些苍白的薄唇。他指尖每动一下,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这就是血肉之躯所能带来的感受吗?
真实又震撼啊。
墨白就那么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下的人。他虽然没见过太多活人,但墨清宵这模样应该算是挺好看的一个吧?
至少他觉得顺眼。
看着看着,他就笑了。
一直任着指尖滑到墨清宵的锁骨,墨白才碰到了什么,猛然收回了手。
那是两道缚灵锁留下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