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风二十四层。
“林小姐,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吧。”
办公室里, 两个同样身着黑色正装的人隔着一张茶几面对面正襟危坐, 虽然年龄差距稍大,气势却不相上下。
林语蓁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这位神神秘秘、消失了数日的穆先生会选择在她正儿八经告假的时候来访。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一位,却一点也想不出他要做什么。
而现在,这位穆先生竟然投给她一个直球。
“穆湛。”他递上一张名片,“今天我是以一位父亲的身份前来拜访, 我知道她在你这里。”
林语蓁早就摸清了他的底,象征性看了一眼就放进上衣口袋, 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个人,当真和古代的那位皇帝不一样, 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完全不同,偏偏穆倚乔的样貌毫无变化, 林语蓁差点就以为这不是穆倚乔的亲生父亲了。
穆湛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包括说到亲生女儿也是风轻云淡,仿佛这个孩子也只是一个道具。他似笑非笑, 十指交扣搁在膝上:“没别的意思, 我就想见见她。林小姐也不必紧张,高家的公子与我说他有我想要的消息, 我才会在博思, 不过这小公子段数不够……”
说到这他就不再说了。
高恒又想打穆倚乔的主意, 这让林语蓁很不爽, 但她在生意场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只淡淡一笑。
“高家如何我不关心,乔乔是我的被资助人,除了常风的生意,我只在乎她一个。”
这话说得含糊,但她觉得穆湛这个段数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意料之中,穆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开了一个新头:“我听说林小姐有个弟弟。”
林语蓁不以为意:“我不是扶弟魔。”
穆湛笑了笑:“林小姐误会了。总之,我此番的目的只有一个,还希望林小姐能给个机会。”
穆湛好歹也是国内商业巨头之一,能让他放下身段说出去绝对是一件骄傲的事,但林语蓁不是虚荣之人,她时刻都保持着理智。
“这件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不过是牵线搭桥,如果乔乔不想见你,也怪不得我。”
她得把事情说清楚,以免节外生枝。
好在穆湛通情达理,并未强求:“那是自然。”
会谈结束,两人握手以示交好,穆湛临走时,林语蓁忽然想起什么,问:“穆先生已年逾四十,该有自己的子女才是,而乔乔不过是意外之子,为何穆先生要千里迢迢来D市找寻?”
穆湛驻足说:“作为父亲,我当然有权利见见她,不是吗?”
林语蓁哑口无言。
她还以为穆湛是来抓穆倚乔过去竞争家业的,实在惭愧得很。
若真是如此,以穆倚乔的聪慧必会继承,那她可真是欲哭无泪,D市和H市相距甚远,她可不想十天半月见不到媳妇。
——
这天放学,她像往常一样接穆倚乔回家,路上聊聊日常,关心一下她的功课,顺便看看她有没有心结。
“今天段琅若请我吃早饭了,学校食堂样真多,我都不知道吃什么。”穆倚乔对吃的不是很感兴趣,因此有点百无聊赖,她半睁着眼睛扫过对面疾驰的车子,挨个记车牌号,“我给她剥了一只鸡蛋……”
林语蓁没搭茬。
以穆倚乔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需要她去强制引导了。穆倚乔不过是想倾诉,有些事她还是想靠自己的能力想清楚弄明白,如果她真的需要领路人,她会自己找上门的。
穆倚乔感觉脑子里一片浆糊,说话都没力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情绪为什么能那么复杂?若都是简单生物,她就不必如此烦恼了。
她放空自己,一片蓝底白字的车牌号催眠似的让她昏昏入睡。林语蓁见状选了一个舒缓的歌单,好让她放松神经。
穆倚乔眼皮子打架,都快粘在一起了,忽然她猛地坐直,回头盯着身后。
“怎么了?”林语蓁问。
穆倚乔过一会儿才转过来坐好,说:“我看见昨天跟踪我们的那辆车了。”
林语蓁眯了眯眼睛。
那辆车刚好是去往焰阳的方向,而她们正从焰阳回来,林语蓁有理由怀疑那辆车上的人目的是穆倚乔。但焰阳高三学生的正常放学时间其实是晚上九点五十,也就是说晚餐以后会有一节晚课和两节晚自习,一般来说穆倚乔上过晚课就离开学校了,不会等到晚自习结束,显然那些人不知道这一点。
想到那些人可能会询问到穆倚乔的真实作息时间,林语蓁立刻通知小于妈,让她事先和学生们串通好,以免有人问起暴露。
这些事林语蓁都会做得很周到,穆倚乔完全不担心,但她有些不解为什么不知会段琅若。
林语蓁一边规划绕城路线一边回答说:“虽然段琅若平时很沉稳,可一旦和你有关,她就会先自乱阵脚,这件事上她只会误事。”
穆倚乔眼睛眨巴眨巴,略带不可思议:“你怎么这么了解她?”
林语蓁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告诉她前世就知道了吧,这孩子还没想起来呢,真说了肯定得把她吓着。林语蓁眼珠一转,稍加思索后说:“我和她聊过一阵,就是那时候知道的。”
“那,她和你说过十七年前的事吗?”穆倚乔又往她身边凑过去。
她迫不及待的样子让林语蓁很想逗逗她:“怎么,你很想知道?”
果然,小狼崽子缩回座位坐好,抱臂一脸满不在乎:“不,随口问问而已,谁要知道啊。”
林语蓁笑而不语,真就不打算说了。时间正好到家,入库锁车,两人携手走进家门。
“今晚想吃什么?”林语蓁把鞋子摆好问道。
好半天没人应答,她回头一看,穆倚乔鼓着脸颊闷闷不乐,有点抓耳挠腮的心急但就是不说话。
林语蓁想笑又不敢,憋得有点痛苦。
“十七年前……”她故意顿住,看向穆倚乔。
就见小狼崽子猛地抬起头,盯着她眼睛不眨一下,林语蓁心里发笑,轻咳一声,正儿八经继续说。
“十七年前,你是被你祖父派人抢走丢弃的。”
穆倚乔有点懵:“啊?不是,什么仇什么怨?我亲爷爷要把我扔了?”
“这个嘛……”林语蓁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乔乔,你想不想见见你父亲?”
穆倚乔屏住了呼吸。
母亲之后是父亲?
小时候总听人说,父亲是保护孩子的英雄,穆倚乔苦思冥想,最后把感觉相近的廖爷爷的形象写在了作业本上。老师看了哭笑不得,也知道她的情况,还是鼓励地给了一个优。
经历了段琅若的事之后,穆倚乔也料想过父亲可能会找过来,因此不觉意外,反而放松了很多。
“他找到你了?”穆倚乔问。
林语蓁已经换上了家居服,她把扣子扣好,说:“是啊,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你在我这,我怀疑是高恒告诉他的。”
听到高恒的名字穆倚乔就难受:“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连我亲爹来找我都要插上一脚的吗?这于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啊,真烦。”
林语蓁也觉得这个男孩好烦,总是这么执着于穆倚乔,但她还没找到合适的由头干掉他,不过她早晚会让他吃点苦头。
她嗤笑一声:“一个马上要订婚了的人,却抓着初恋不放,真不知道他未婚妻会怎么想。”
穆倚乔:“他未婚妻不是个傻子吧?不会因为他老是找我麻烦而说我是狐狸精吧?”
林语蓁食指戳戳下巴:“小姑娘好像叫什么,沈流年?应该是这个名字。”
穆倚乔脸色不太好看:“姓沈?”
她认识姓沈的人就沈奶奶一个,可这世界太小,没准儿就勾搭上了。
林语蓁叹声道:“你还真猜对了,沈流年是沈老太太兄弟的小孙女,今年刚满十八。”
“你不是说那谁家是普通工薪家庭吗?”
“谁?段琅若?”
“对啊。”
“可我没说她表亲家也是啊。”
穆倚乔:“……”
林语蓁就给她讲沈家的事。
原来段琅若的小舅舅、沈老太太的弟弟年轻时候跟姐姐闹翻,自己背井离乡下海去了,他用了几年的时间闯出一片天地,还娶到了个漂亮媳妇,膝下一儿一女生活美满,和沈老太太家老死不相往来,直到段琅若的外婆去世两人才又见了面。
故事并不复杂,寥寥数语就描绘了一个南方家族从共生到分离的画面,穆倚乔听完觉得简直就是新世界,原来只有她家穷,亲戚一个比一个牛逼。
林语蓁就笑:“这才哪到哪,那些亲戚都和你没关系,再牛也没用。”
穆倚乔撇撇嘴:“说的也是。”
林语蓁:“说点有关系的,你父亲是真的牛。”
穆倚乔:“?快说说。”
林语蓁:“这些我就不给你说了,让他自己讲给你听。”
穆倚乔就好生气,想听故事又怕跟自己有关的部分太惨无人道把自己气死,忿忿不平也无可奈何。
“有钱人真是闲得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