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站着的时候,他在坐着的时候,躺着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被风吹着”的状态,原清辉一度对这个现象十分不解甚至还想研究研究。
直到现在,他才看到了正常状态下的司文,原来他在上朝的时候整个人是不吹的啊?
天帝在宝座上一只手支着脑袋歪头看了一眼原清辉的“履历”,斜眼淡淡然的念了一声他的名字,随后,司文就站出队列,对着高台上的天帝恭敬的行了个礼,随后,抬头道:“陛下,此人曾经飞升过一次,此次是二次飞升,应该也是诚心想做神仙,前日那般举动想必也是无心之举,还请陛下多多考量。”
啥?司文这是在为他说话吗?
自己还未受封就跑路去凡间大半年,再回来确实是引起别人的不服,只是,没想到第一个为自己说话的竟然是司文?
原清辉的脑子使劲的转了转,他记得他虽然百年前是司文手下的小喽啰,但是实际上跟他也没什么深交情,毕竟他手下的小喽啰可多了,能不能记得自己都是回事,而他对司文最深刻的印象就只有平日里那不着调的言行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劣眯眯眼。
怎么说呢,这人当初撺掇自己去见香禾的时候,就是一脸的坏笑,那时候自己本来不打算去的,可是他用“命令”来压自己,不去也得去,所以有了自己对香禾的第一次拜访。
而当自己已经开始跟香禾交往后,好家伙,原清辉算是见识到了他曾经以为的大神官的另一面:这位大人是恨不得一天十三个时辰的跟进他跟香禾的“进度”啊。
你们今天做什么了?牵手了没?亲亲了没?你有没有又被他骂了?他今天看了你几眼啊?
......原清辉觉得自己曾经的爹都对他的姻缘没有这么上心过。
而这位大人,因为手下众多,所以,平日里也没有见他做过多少正事,每天就是闲出屁的在各位神官那般插科打诨,收集和传递八卦。
大概是真的活太久了所以很无聊吧,原清辉从来没有见到这么喜欢八卦的男的!还是个神官!还是位大神官!
......算了,往事不要多讲了,总之各种程度上来讲,原清辉还是挺怕这位总是笑眯眯的\"无眼神官\"的。
这位大人,很少见他睁大眼睛,每次见他都是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见的状态,一开始的时候觉得他挺平易近人的,可是后来,因为他对八卦的疯狂度和一点八卦都守不住的不可信度,原清辉后来已经看到他笑眯眯的背着拂尘揣着袖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就下意识的想跑了。
但没想到,现在在朝堂上的他,看起来倒是格外的端庄,让原清辉格外的不适应。
往日里出门常背的拂尘也取下来了,规规矩矩的脱下了常穿的白色常服,换上了让原清辉耳目一新的红色绣金服,别说,还是白色适合他,红色配上他那个眯眯眼和白头发,总觉得像要娶亲的小老头,虽然他相貌并不老,甚至还可以说十分年轻英俊。
司文在上朝禀报天帝的时候,眯眯眼都睁开了,原清辉还是第一次见他完全睁开眼的样子,原来他眼睛那么大的啊?而且他在说话的时候也非常罕见的不笑了,看起来格外的庄重。
司文说完,并未退回到队列里,依然站在中央等着天帝回话。
天帝在听到司文的解释后,脸上还是那副冰山似的表情,没有一丝丝的神态变化,如深渊般幽暗的黑色眼睛里,没有一丝丝涌动,他将原清辉的履历折扔到一边,坐直了身子,望着堂下问到:“你跟神农真君很熟?”
听到有人唤香禾神农真君,原清辉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才意识到,这个真君是香禾最后堕神前的品阶。
明明曾经还是高高在上的星官,到最后就变成了连品阶都算不上的真君,这个品阶连灵霄宝殿都不能进,曾经在白玉台上,108级白玉石阶堆积起来的高位,最后沦落到了连宝殿都进不去的真君,那个时候的香禾,该有多屈辱啊。
而最让人心痛的是,他是有多久没有见过天帝了呢?
所以才会在将那个小孩错认成天帝,所以才会趴在自己的怀里哭嚎着说想这个人。
原清辉盯着台上那人的脸,从一开始被那人的气势震慑,到现在他竟然已经敢直视那人的脸了。
他望着那双如墨池般黑暗深邃的眼睛,一瞬间,竟有一种沉溺深渊的错觉,一个寒战过后,原清辉反应了过来,站到司文的身边,拱手回道:“曾经小神也是神农大人的......姻缘之一,所以飞升后没有看到大人很是惊讶。”
台上的那人低垂着眼眸,脸上无悲无喜,墨池般的眼睛里也不见一点涟漪,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只见他缓缓的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点点鼻音,如乐队里喑哑的鼓,不张扬,却极富力量与存在感:“他祸害的人倒是挺多了,这回下了凡还不知道要再祸害多少凡人,当初就不该留他一条命的。”
一句话,登时让原清辉如坠冰窟。
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他是你唯一的师弟啊,是你最后的亲人啊,他刚刚还在我怀里哭的那么伤心说想你,而你,没有一点情分就算了,竟然还想杀他?
你坐着的那个位置,你手中的威严,比香禾还要重要吗?
原清辉如一尊石雕般,直直的立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觉得那高台宝座上的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慑人,还要黑暗。
察觉到了原清辉的震惊,宝座上的那人转了转眼睛,望着原清辉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做吧,这个位置已经空了千年,让天宫看看你的表现。”
原清辉僵硬的立在原地,半天没得动静,半晌后,才在众人的注视下对着高台上的人拱了拱手:“谢陛下隆恩。”
只是黑暗而已,他不是不能接受。
之后的朝会所商议之事便与原清辉无关了,但偶尔陛下也会问问原清辉的意见。
比如哪国炎沼地里又出了一只炎魔,要哪位神祇过去收拾才妥帖。
比如说东方怨灵深渊里头的怨灵又冒头了,轮到哪位神祇手下的圣人过去献祭了。
原清辉这才知道,除了管辖人类,天界的神还要处理这么的多的闲事,可是,天帝的处理手段却让原清辉背后的冷汗直簌。
炎魔这东西,自孽力炎沼中长出,每当它的孽力累积到一定的程度后就会漫溢出来,形成炎魔,炎魔可驱不可除,当他现世后在人间游走一段距离后就会自己漫漫堙灭,而因为它本身就是孽力的产物,所以无论什么对上他,就算是再厉害的神,都会被它燃烧殆尽,所以一般来讲,最好的手段是将居住在炎沼附近的人民驱散开,自然能避免炎魔的荼毒。
怨灵也不必说了,一团怨气而已,放着不管确实是会为祸那一方的百姓,在没有神明插手的时候,人们自救的手段也确实一直是送圣人献祭,纯净的灵魂能够使怨灵安息,但是若是有足够强的战力,其实普普通通一个神仙就能将怨灵打散,让他无法再作恶。
为何,非要使用这种牺牲的手段去救人?
一个念头在原清辉的脑子里冒了出来——天宫的威严。
神明为拯救人类,被炎魔涂烧,神明手下最重要的圣人信徒,为了拯救人民,牺牲了自己。这些事迹说出来一定会给人民灌输这样一个强烈的信号:是神救了他们,是神一直在保佑他们,他们所有的幸福都要向神明乞讨,他们所有的生命,都在神明的弹指一挥间。
下朝后,原清辉走出来灵霄宝殿,又走远了几步,回头,仍是觉得不够远,接着又远了好大一段距离,才看清这宝殿的全貌。
真大啊这地方,只有天帝一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