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心口剧烈一颤, 从披风中伸出一只沾满血迹的手,慢慢探上院门。
手掌微微颤抖的贴在斑驳的门面上, 停滞了许久,才有勇气往里一推。
伴着极轻微的“吱呀”一声, 原本严丝合缝的两扇门,竟被他推开小小一道缝隙。
“母亲?”
穆玄心中讶异,原本如一潭死水的黑眸深处,霎时腾起两团炽烈火焰,瞳仁颤了颤,一臂撑着门,顺着那条缝隙往里望去。
亭台依旧。
院中黑漆漆的, 并无灯火亮起。
如银月光倾泻流下,在连绵起伏的屋脊上洒落层层银霜,连院中铺的汉白玉地砖都反射着晶莹光芒。
没有想象中的落叶满院, 亦没有想象中的荒草蔓阶。连那株花期已到尽头的合欢树下,都没有杂乱落英。
整个隰桑院从大面到角落都干净整洁的出乎意料, 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一座荒废了多年无人居住的院子。
这一瞬, 穆玄几乎产生错觉, 母亲其实一直都住在这里的某一间房里,从未离开。
耳边忽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
穆玄定睛一看,院墙跟处, 一只长着双绿油油眼睛的小野猫正挥爪乱刨,不多时,竟丛落叶堆里刨出个圆滚滚的物什。小野猫嗷呜一声, 似得了宝贝,抱着那物什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
穆玄认得,那是一个蹴鞠用的马球,面上绘着美轮美奂的仕女春游图,是母亲离府前,特意从宫里给他带回来的。
看来,院门上的锁,多半也是那小野猫搞的鬼。
穆玄心中说不出的失望,又无比困惑,究竟是谁会时常来隰桑院里打扫。想了半晌,也不得其解,只得收回撑着院门的那只手臂,紧了紧披风,望天道:“母亲,今夜这一仗,我若能赢。过段时日,我就带她去洛阳看您。”
“孩儿很喜欢她。您,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如是想着,他心里甜滋滋的,又对未来涌起无限希望和憧憬,不由轻轻扬起了嘴角,连后背鞭伤都不那么摧心摧肝的疼了。
“若打不赢,就不去见她么?”
熟悉的威严声音骤然从身后响起。
穆玄猝不及防,整个人一僵,回头,果然见穆王一身华贵紫袍,负袖立在不远处,正目光沉沉的望向这边。不知已站了多久。
父子二人沉默对视。原本沉寂的夜,此刻愈发静得诡异。
忽得,几声微弱却亢奋至极的“嗡嗡”铮鸣之声,撩拨动空气,一道青芒“嗖”得从穆王腰间悬挂的剑鞘中蹿出,眨眼功夫,已扑进穆玄怀中,贴着他衣角厮磨刮蹭,极尽撒娇邀宠之能事。
穆玄习惯性一皱眉,用手拨拉了两下,欲将那把丝毫不知羞耻为何物的长剑拨拉到一边。
辟邪委屈的嗡嗡两声,调子转了个弯儿,颇有些闺中怨妇的幽怨味道,八爪鱼一般死死扒住他胸口衣袍,不肯掉下。
若换作平日,穆玄早一脚将它踢飞,但此刻他身负重伤,几近虚脱,实在没有多余力气动粗。便伸手把剑倒提在手里,转过身,同穆王恭敬见过一礼,道:“孩儿本有十分把握可以赢。今夜,却有一事不明。”
“说。”
“孩儿所提之事,不是父王心中所愿么?父王怒气,又从何而来?”
穆王不答,反而厉声问:“本王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