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陆知己料理好老陆的后事，动身去A城就职。

距离是个薛定谔的概念。以前他去A大报道的时候，老陆曾对他这样说。同样的距离，在穷人眼里很远，对有钱人来说就很近。

他们坐着很快的交通工具，走着很快的高速通道。老陆说，他就是希望陆知己有一天也能变成这样的，很快的人。

“不过什么事都太快也不是好事。”老陆笑的很猥琐，“是男人有些时候也应该慢下来。”

陆知己觉得老陆的脑子里只有酒和黄色废料。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变成“很快的人”，至少现在不是。这段薛定谔的距离花费了他一天的时间，等到他筋疲力竭的从城际列车上爬下来时，已经是1号的上午了。

陆知己看了一眼表，心中暗叫不好。他疾步穿过大包小裹的人群，在一片骂骂咧咧的吵嚷中来到了出租车候客点。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还没等他站定，人们就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向他身后涌来。陆知己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他有些呼吸困难。

总算排到了前面，上一个人前脚刚走，一辆车就平稳的滑到他的眼前，车门自动弹开，陆知己刚坐上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车身就已经带着他飞速驶离车站了。

和普通的私人轿车相比，这辆车的驾驶坐更加简单了些，原本应该是方向盘的地方安着一块巨大的屏幕，上面亮着A城的地图。

“去星城工业大厦。”

话音刚落，地图上几条道路立刻被标红。

这是A城出租的智能运营系统，陆知己课上学过。车上搭载了语言识别系统，乘客说出目的地后，系统能快速的规划出最短的行进路线，车辆就按照这条路线自动行驶。讲车辆智能的教授是星城工业的退休工程师，说是参与了这个系统的部分设计。教授对此十分得意，这部分内容永远是考试的重点。

教授说他们做出的这个系统，在上亿次的实验里实现了零失误，后来又由首席工程师设计了完备的安全系统，模拟了人们所能想到的一切突发状况。

这样的系统理论上是不需要人为操控和监督的，也就是说，全A城的出租车司机都可以回家颐养天年了。

文件递交上去以后，连教授在内的工程师们聚在一起通宵庆祝了一整晚，本以为可以见证一个新时代的到来，没想到却被老板一票否决了。

几个老同事当场背过气去，急救车开进来好几台。

后来面世的这个系统是双方妥协后的结果，老板一再坚持保留人为操控权限，不得已他们只能在驾驶座下面安了一个刹车，在系统判定的紧急情况下由司机接管车辆操控。出租车司机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清闲工作。

星城工业的老板林城是个奇人。

林家以前是干新闻出版的，虽为行业中的佼佼者，但在外人看来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过是一群擅长见风使舵的高级舔狗。林城从小就混迹于各种文人墨客和社会名流之间，学的是为人处事和左右逢源的本事，是个不折不扣的文科生。

按道理文科生和理科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两个物种，谁也不知道后来他怎么就勾搭上了当时A城的工业巨头老斯塔克，分走了斯塔克工业百分之五的股权。后来老斯塔克死了，还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名下全部股权都转让给了他。

林城从一个卑微的舔狗头子，摇身一变成了A城人见人舔的工业大亨。各中缘由，笨想也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光彩之事。所有人都觉得他拿不起这么重的担子，没成想他不仅拿起来了，还干的有模有样。接管斯塔克工业后，几番大刀阔斧的改制，把斯塔克工业打造成了世界一流的科技帝国。对于那件事的舆论也开始转向，甚至一度有人猜测他就是当代那位从不露面的智力系英雄，有着无与伦比的天才头脑，老斯塔克才会放心的交出公司。林城也不否认，借着舆论，把斯塔克工业更名为星城工业，还在A城中心建起了地标似的星城工业大厦，后来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按理说这样的人本该满身杀伐决断的手腕，陆知己却从老教授的三言两语里，品出一丝悲天悯人的味道来。

出租车在林立的高楼大厦中飞快的穿行，陆知己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头巨兽吞入了口中，包围着他们的一排排建筑就是这头巨兽的獠牙。

在这些獠牙中，星城工业大厦无疑是最尖最长的那个。这个有二百七十层的大厦从市中心的深处拔地而起，直冲云霄。远远望去，大厦顶端隐没在若有若无的云雾里，像是古老传说中的巴别塔，站在那之上似乎就可以沟通天地、比肩神明。

几分钟后，随着目的地已到达的提示音响起，大厦的全貌便展现在陆知己面前。他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想打道回府的冲动，一咬牙抬腿走了进去。

大厦内部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作为这个时代的科技帝国的大本营，其中自然汇聚了当今世界人类顶尖的科技力量。很多还没有正式投入生产的新鲜玩意在这座大厦里被率先展示出来。不同肤色长相的人们穿着同样的制服在其中来来回回的穿梭。他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避免撞上任何一个忙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