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听她这么一说,脸色一黑,站都站不稳,擤了把鼻涕,哑着嗓子好似将要哭出来一般:“这可如何是好。”
顾如珩推着轮椅,修长劲瘦的手上青筋绽起,才爬上缓坡走到檐下,顾家小院里的屋室尽数无门槛,故而顺利到了堂室内,看了清楚。
“让开。”清清冷冷的,叫人不容置疑。
两个大汉俱是乡下农夫,何曾见过这样口气的人物,对视一眼退到了轮椅后。
担架上的汉子,面色青黑,瞳仁浑浊且泛黄,口中不时传来呓语之声,被人用竹藤绑上了四肢,左脚处裹着布,渗出淡黄颜色。
沈长安不懂药石之术,就继续在外摊晒草药,另一黝黑大汉倒随同顾如珩一道进了屋。还未说甚么话,便瞧见顾如珩伸手撂开了裹在他表弟腿上的棉布,露出早已灌脓翻红的伤口。
这创口似被什么大物咬的,生生自腿上撕下一大块肉,因长久未处理,早已溃疡,流出稠黄腥臭的脓液。
顾如珩未抬首,替这人切着脉,又问道:“这拖多少日了。”
大汉是隔壁村子的猎户,名叫陈广,这担架上的人是他表弟陈九四,半月前他俩搭伙进山打猎,不想遇到了带崽的熊瞎子。陈九四因救他,被这熊瞎子咬伤了腿,回到村里恰好来了个江湖郎中,陈广就带着陈九四去那郎中处看了看,说是要么杀所咬熊,取脑敷之,要么生吃蟾蜍。
陈广一想熊瞎子是打不到的,故每日就去刨地底的蟾蜍,扒皮生喂给陈九四,却不料几日下来,陈九四愈发病重,连带水都灌不下去,便只好来苇塘村找顾宁。
却没想到顾宁竟北上而去,只好咽下喉间吐沫,老实回她:“小半月之前咬的。”
顾如珩听罢,将棉布搭在伤口上,又伸手捏住陈九四牙颌,半息后取过一根木棍递给陈广,蹙眉道:“将口齿掰开,叫他把这木棍咬住。”
“好。”陈广一听,招呼着其余两个汉子按住陈九四身体,自个儿卯足了劲不顾陈九四挣扎将他嘴巴撬了开,趁咬下瞬间横着将木棍放到了陈九四口中。
“按住,别动。”听顾如珩这么一说,又抱着陈九四脑袋不让他晃动。
青涎顺着嘴角汩汩淌下,陈九四混沌的瞳仁四处转动着,而后直愣盯着顾如珩瞧,阴恻瘆人。
舌苔早已厚腻发黑,舌尖泛出腥红血色,顾如珩取过书案上的竹筒,将水凑到陈九四头前,却见他好似遇到甚么诡谲之物,抽搐着呓语出声。
遂推着轮椅走到案前,将竹筒置放好,等到陈广额角冒出汗欲言又止时,才配好药道:“他这是得了颠狗咬,久未处理已入膏肓,这十三味草药,只管浓煎,温服。如若牙关已闭,须击去门牙灌进去,癫狗咬神农在世亦束手无策,不过续着命,且准备后事便可。”
陈广一听,这还了得,赶忙又问:“就没别的法子了吗,我听村里人说顾神医是有大能耐的,我这表弟,娃才稚角,要是去了,可叫她们母女怎么办。”
说完,这个魁梧的汉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涕泗横流:“大夫,我给您磕头,求您救救他,我当牛做马都成。全怪我贪,想猎只熊崽子卖个好价钱,我那婆娘才生娃不久,四处都要用钱,就遭猪油蒙了心,去惹那熊瞎子。”
“若不是,若不是为了救我,小四也不会遭咬了去。”言罢,重重磕了两个响头,颤着身子匍在地上也不肯起。
顾如珩兀自收拾着书案,语气平和:“你知晓是被那熊瞎子咬的,还信江湖郎中偏方喂他吃生蟾蜍,若早几日来,兴许还能讨回一命。如今畏水惧人,大罗神仙都没法子,担回去吧。”
不染而朱的薄唇抿着,白衣黑发,修眉之下是幽黑深邃的一双眸子,看着地上的陈广,神色淡淡。
沈长安摊晒好草药,一进堂室就瞧见这番场景,她心尖一颤,被这眼神吓到不敢出声,见顾如珩扫过自己,也不知该如何站着是好。
陈广听完,知晓再求这小大夫不大行得通,只得按规矩付完十个铜板,取过药材招呼着另两人抬好陈九四拜了别,想着现下天色尚早,去镇上看看,指不定是这顾家孙女医术不精罢了。
一行人就安安静静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