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刚蒙蒙亮，港生就醒了，照旧要先去照顾阿爹起床洗漱，他大力掀开被子，刚要迈腿下床，就感受到背后一股幽幽怨气，他这才想起来，昨晚这床上还睡了个人鱼呢。

这厚颜无耻的人鱼带着幽幽的起床气，瞪着起太早还一把将被子全掀开的港生，但是他敞着衣服，撑着胳膊，垂着头发，实在是毫无气势。他这样的姿势让港生一瞬间有了媳妇热炕头的错觉，港生一阵恶寒赶紧摇摇头，将这奇怪的想法抛诸脑后，出门干活了。

港生刚刚张罗完，这人鱼也穿好衣服，梳了头发出来找港生寻水洗漱、吃饭。洗漱好解决，这吃饭，港生将清可见底的小米粥端了出来递给他，不理会这人鱼一脸的吃惊。

“你…你真的这么穷？人间还有这么穷的人？”

“把我的一百两给我，我就不穷了。”在鲁德培发出何不食肉糜的言论之前，港生就截住了话头，提起正事。

鲁德培自然是不慌不忙，他端起这碗小米粥喝了一口又轻轻放下，问道：“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到，而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结草衔环，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不过，说起来，兄台可否告知姓名？”

“鄙姓华，名港生，无字。”港生在私塾念过书，学着夫子的样子也文绉绉地回答鲁德培。

“那华兄不介意，我就称呼你港生了？”

港生点点头，心想，只要你把银子给我，叫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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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阿爹托给邻居于华家暂时照顾，港生带着鲁德培出门了，他们要去这条人鱼说的地方取出一百两银子的酬金。到了市集，鲁德培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家老字号当铺，变戏法般从衣袋里掏出了一颗珍珠，轻轻松松当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港生抱着这沉甸甸的银子，脚步却是轻飘飘的，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在天上还是在梦里，嘴角乐得愣是合不上，一步两步走着像是喝醉了。有了这笔钱，阿爹的病可以好好治一下，说不定一下子全好了，自己也能找媒婆说个亲，过个一两年生个胖娃娃不是问题……一下子人生充满了希望。

鲁德培见港生一路傻笑，怕是金榜题名的状元春风得意仍不及，得是金榜题名的状元做了太师的乘龙快婿才行。俗话说，怀璧其罪，就他这样大摇大摆回去，不避任何人，将来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来花这银子。鲁德培大力地拍了港生的肩膀，对他说：“财不外露，方能持久。”

港生受了这一掌，又听了这句话，兀地如老鹰折翅，他有些喏喏地问鲁德培怎么办，钱应该放在哪。鲁德培先是一乐，想要逗他不如让自己保管，后来见他确实惴惴不安，说道：“你家中这两代贫穷，其他宗族来往想必早断了？”看到港生点头，他接着说：“你今日得重金，如果你那从未见过的远亲来拜访你，说家中揭不开锅，寻你几两银子谋生计，你给还是不给？”

“当然会给，既然是亲戚，又说是困难，几两银子，我还是能拿出来的。”港生自觉怀揣百金，腰杆也硬了，他又接着回道：“从前我家家徒四壁，阿爹卧床不起，我就想过要是有个神仙给我几两银子，能叫我爹去岭南看大夫那该有多好，现在人家都来求我，那一定是过不下去才…… ”

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鲁德培深谙此道，但眼前这个人却是赤诚天真至可笑，他说：“我今日的话，你未必信，但我还是要讲给你听。你昨日割肉泣血换了这一百两银子，你那宗族在你无米下锅的时候不来，连你阿爹卧床不起都不来探望，一听你有银子，就来哭穷，你觉得他们是突然感念亲情，还是贪念使然？”

港生垂着头，一言不发，不知道是不赞同还是不敢接话。

“叫我说，那必是贪念。好，一个亲友来了，你给几两银子打发，我们就说他得了几两就满足不会再来，又有亲友来，你给还是不给？那乡绅乡贤听了你有钱，叫你修桥铺路，那夫子听了，叫你帮他修修学堂，那乞丐听了，叫你多施舍些，你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