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行人至城门。
乌达去交涉文书。
太子百无聊赖,从坐垫旁边的格子里, 抽出来一本书。
刚打开第一页, 就听见马车被“铎铎”的敲响了。
他随意问道:“何事?”
“殿下!”外头的人急切道:“大管家请您往刑部大牢一趟!”
太子动作一顿。
外头那人一刻不停的匆匆道:“荔王主审皇胎太医案,此刻已经用上刑了!”
刑部。
一声疼到极致的嘶喊被闷在嗓子里, 宋春景深吸一口气, 吞到丹田屏住呼吸,咬着牙硬生生了受了一下!
众人只觉耳鸣瞬间, 俱都不敢直视。
“啪”声落下,再睁眼去看——
皮肉卷血, 顷刻就喷射四溅了出来!
宋春景闭了闭眼。
本来就干净的脸上, 顿时煞白一片。
捆绑的绳子能辖制住他的动作,也不能控住他颤抖的手。
荔王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招吗?”
他悠闲问道。
宋春景张了张嘴, 漏出来两声咳嗽。
在场的太医都是高手,立刻就能判断出这是什么迹象。
刘子贤仰着头,担心道:“王爷!宋太医刚刚屏气忍耐,气血岔到了肺里头, 已经伤到腑脏了!”
荔王有些吃惊的看了他一眼。
“忠义之士!”他对着刘子贤夸奖道。
随即一摆手, 看了一眼站在周围的侍卫。
侍卫上前,伸手就是两巴掌, 将人惯到了地上。
荔王扭过头继续看着宋春景, 道:“还不肯交代?”
宋春景唇色肉眼看见的往下褪, 声音嘶哑道:
“当时, 皇上先出了事, 下官扑过去抢救,紧接着淑嫔出了事,宫女也喊人……”
他盯着荔王,竭力忍耐着,慢慢道:“皇上同嫔妃一同出事,自然是先顾着皇上。皇后娘娘临危不乱,要下官去救治淑嫔,可淑嫔骤闻皇胎出事已经气血下沉,女人生孩子一直便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大出血更是万分之一的活命机会,她那会儿已经开始涌血,无论如何止不住了。下官同许太医,即便拼劲全力也回天乏术……”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下官必然想救,否则于心何忍啊?”他反问道。
一副悬壶济世,大公无私的模样。
荔王长长的“嗯”了一声。
“许太医也在,可为下官作证。”宋春景又提醒道。
说完几句话,他脱力般靠在了身后木头桩子上,痛苦的闭上眼。
眉间尽是竭力忍耐。
一旁,指尖滴滴答答还在不住往下淌血。
场面残忍骇人。
荔王听完点了点头。
心中却不为所动,森森道:
“许太医呢?怎么说。”
许灼差点吓破胆,闻言一激灵,额头上的汗珠滴下来,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
荔王攸然叹了口气,对着宋春景冷笑一声:“嘴硬。”
“继续。”他用下巴点了点行刑侍卫。
心狠手辣的行刑侍卫绷着脸,目光狠戾,一次拣起三根皮绳,捏成一股,高高向后拽起——
众人不忍再看,俱都转过头。
宋春景抬起眼,狠狠盯着那皮绳。
侍卫手行至最高处,眼看就要松开,千钧一发之际——
“等等!”
宋春景瞳孔攸然一缩,突然喝道。
行刑侍卫一顿,犹豫的看了一眼荔王。
就这一眼,给了宋春景片刻之机,他道:“王爷,可否换一只手?”
荔王一皱眉。
宋春景咬着牙,这种危机时刻,竟然微笑了起来。
“我这双手,是救命的手。”他道。
荔王已经极其不耐烦了。
心道:要的就是你这双诊脉救命的手!
“我这手里,有东西。” 宋春景赶在他发话之前说。
荔王犹疑了,心不安的跳了跳,问:“……什么东西?”
宋春景额上冷汗一层一层的往外撵,白如玉璧的脸像刚被雨水冲洗过。
这点落魄,丝毫影响不了他的镇定。
眼角眉梢微微向上一抬,嘴角也跟着向上挑了一分:
“当年皇上带着太子御驾亲征,我随侍左右。太子在战乱中受了伤,不省人事,要施针方能逼出污血。但是战场杂乱颠簸,恐怕有失,当时人手奇缺根本无人递针,也怕耽误了功夫,便将针穿肉而带,捧着装沸水的玻璃瓶,一路跑到皇上帐中……”
“万钧一发,救了太子。”
“这手,正是当年带针的手,”他喘息着,笑道:“王爷若不信,可上前查看,腕间一十三个针眼儿,便是当年留下的。”
“之后皇后嘉赏我忠义,赐我一套金针。那针,此刻还供在家中,月月初一十五擦洗,不曾落灰。”
他似乎实在疼痛难耐。
话半一顿,硬抗了过去,才道:“这疤痕是为皇上太子效力而留,也是下官荣耀,王爷若是毁了,下官内心……实在不安。”
荔王今日打着无论如何要他命的心思而来。
此刻却犹豫了。
他抛出旧恩,估计也知道在劫难逃。
这恩情说大也大,说不大,也算是分内之事。
平时若是单拿出来说,难免有招摇的嫌疑。
此刻说来,倒像是荔王故意找皇帝的茬一样。
荔王清了清嗓子,“这事,本王怎么没听过?”
宋春景又侧头咳了几声。
“当年皇上御驾亲征,何其神勇,王爷竟然不知道吗?”
“……”
这能说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