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湾地势很低,因为洪水高发, 非常贫困。
农作物常常要赶到发洪之前收割, 收成非常有限,若是洪水提前, 那今年算是百忙一场, 颗粒无收。
抛开洪水不谈,每年死于饥饿、自杀的人相当之多。
几年前, 最严重的时候,还有他杀。
杀他人做什么?
吃肉。
近年来推行浇筑堤坝, 有效治水,这才将严峻局面缓解一二。
太子一行夜里早早歇了, 因为赶路疲惫, 惯例是先歇息一日,二日起就开始到水患严重的地方去视察。
随行者都知道行程,因此留下一二值守, 其余早早休息去了。
知州派了几个伺候的人来, 被推了之后就没再来打扰。
太子靠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当地官家、富裕户的陈表, 搁在一旁捏了捏鼻梁。
“来人。”他道。
今日值守站在门口,一步进来低头行了一礼, “殿下。”
太子想了想, 表情仍旧不辨喜怒, 语气却难得一见的温柔:“给我找两本医书来。”
侍卫以为自己听错了, 犹豫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前人。
发现太子闭起眼睛在养神。
他悄悄退了出去。
南方的小院儿不似北方宽敞, 俊秀树下的扁叶小草、窗前围着的尖尖朝上的青石砖、门内散落残存着的满天星,处处都透露着自然与精巧劲儿。
今日云层厚重,月光也透不进来。
侍卫站在漆黑院内,只能凭借室内灯光辨认方向。
他站在宋春景同岑大夫门前,犹豫片刻,最后选择了左边那一间。
木门被敲响了。
因为潮湿,声音有些闷重。
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在穿衣裳。
一会儿,门打开来,宋春景披着外衫,垂着一只手,微笑着问道:“什么事?”
侍卫分明看到,那眼中一点笑意也没有,反倒森森寒杀之气。
“殿、殿下同您要两本医术。”他飞快的低声道。
宋春景微微一动,侍卫飞快的退后一步。
那人却只是调整一下姿势,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微微倚靠在门上。
“殿下还有空看医书呢?”他冷冷问。
“是、是……”侍卫觉得自己打扰错了人,后悔答道。
宋春景站在台阶上,看了一眼他这为难模样,转身进了屋。
不一会儿走出来,递给他两本书。
侍卫借着壁内光,扫了一眼,大约一本是什么经络图,一本是什么沉珂杂症。
他捧着书,千恩万谢一抱拳,“多谢宋大人,属下去了。”
“不会再来了吧?”宋春景问道。
侍卫有些犹豫,“应该不会了,殿下看奏表实情看到一半,许是有些累了,才找属下来借两本书换换眼睛。”
“还没有睡吗?”宋春景又问。
侍卫答:“已经脱了衣裳了。”
宋春景点点头。
侍卫告辞,他低声道:“请殿下早些休息,这处湿气实在是重,睡得晚了对关节没什么好处。”
侍卫又鞠躬行一礼,恭敬退下。
太子眼睛直勾勾盯着门。
侍卫去而复返,怀里多了两本书。
太子拿过来略略一翻,嘴里问道:“宋春景睡了吗?”
侍卫一愣,“睡了……不,没睡。”
“一开始应当睡了,属下敲门又将宋太医吵起来了。”侍卫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
太子点了点头,“还说什么了?”
“说这里天气对关节不好,请您早些休息。”侍卫简略答道。
太子手中摸着那带着寒气的医书,封面都有些潮湿了,听完随意一点头。
侍卫准备退下。
“他穿的什么?”太子冷不丁问。
侍卫回想一下,“单薄睡衣,披着个棉质外套。”
这回太子不再说话,侍卫自觉退了出去。
太子翻开书,先抖落几次,发现里头无任何夹带,才随便翻到一页开始看起来。
这么冷的天,宋春景穿那么少不冷吗?
棉质外套,什么颜色的?
是去年冬我送他那件春衫吗?
指尖翻过一页,片刻后,又翻了回来。
宋春景关节有点毛病,跪久了、受凉了、潮湿了,都受不得。
他晚上穿的不多,证明还没有犯病。
太子松了一口气。
他再次将那一页翻回来,发现那些字都异常活泼跳动,一个字都跳不进眼中去。
一向果决且潇洒的太子殿下,吁出一口气,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眼神坚定如炬,就着暖黄灯光,指尖扶着纸页,细细读了下去。
二日清晨,吃过简单早饭,几人一齐往河边去。
太子负手走在前头,乌达紧随其后,其余七八侍卫围绕在周围。
宋春景同岑大夫本该一人一日轮值,太子却指示一起跟着。